電影《秘密訪客》:看似一桌盛宴,實則色味難全
原標題:《秘密訪客》:一桌色味難全的盛宴
今年的“五一檔”可謂硝煙四起,13部不同類型的電影在小長假裏競相逐鹿,數量和類型的豐富度頗有比肩年初春節檔的架勢。其中,陳正道的《秘密訪客》(以下簡稱《訪客》)無疑是位列頭部梯隊的種子選手,強大的主創陣容加上做足“詭譎”氣氛的預告片,彷彿一道勾人食慾的前菜,吸引觀眾走進影院一探究竟。然而,當第一輪票房和口碑分數公佈,《秘密訪客》的成績不盡如人意,豆瓣6.0的評分也只摸到了及格門檻。一桌本應令人食指大動的盛宴,開席後卻被斥味同嚼蠟,差評連連。究其根源,問題或許並非出在視聽語言、角色表演這些“烹飪技法”上,而是創作者對影片的文本內容,即對“食材”的處理方式令人一言難盡。
食物=權力
之所以以食物作比,是因為影片中大量關鍵戲份都被安排在了餐桌和廚房內,即使脱離了這兩個特定空間,不同食材餐具輪番上陣,也彷彿昭示了導演欲將《訪客》打造成“舌尖上的驚悚”的決心。影視作品中通過食物營造恐怖氛圍的手法並不新鮮,遠至《低俗小説》中被塞繆爾傑克遜飾演的劫匪搶走的一個漢堡,近至《隱秘的角落》裏朱朝陽每天在母親的注視中喝下的牛奶,可以説,在一定程度上誰掌握了食物的分配權,誰就站在了人物關係的頂端,而被剝奪了食物自主權的人在某種程度上與任人刀俎的魚肉並無二致。
食物分配暗示着權力等級,菜品本身也暗藏玄機,若仔細觀察影片中亮相的菜式,不得不佩服導演打磨細節的匠心。郭富城飾演的父親幾乎從不下廚,唯一出自他手的是一道體積龐大的半生牛排。在滿桌精緻中餐的襯托下,這道簡易的西餐更顯粗魯霸道,一方面符合父親曾留學海外與富家子弟身份,另一方面亦貼合了人物氣質,一出場就給人以震懾。再看母親烹飪的佳餚,道道珍饈美饌,但無論是“腥味難忍”的鷹鯧還是“血腥”的八寶鴨,烹調工法的關鍵都是在食材內部做文章,上桌先歷劫,肚內有乾坤,既是菜的特色,又何嘗不是對應着整個家的詭異狀態。相較於食物,餐具帶來的恐懼則更為直接,餐刀藴含的殺機從它折射出第一道冷光開始就買下了伏筆,每次亮相都令人不免令人心頭一緊,陶瓷和玻璃製成的杯盤在女人柔軟的手中旋轉,彷彿讓人提前聽見了破碎的聲響。不得不説陳正道此次將口腹之慾與隱秘殺機做了一次優秀的綁定,且有精煉的剪輯手法加持,更增添了視覺盛宴的質感,至少在“色”上已然將《訪客》打磨出了引人垂涎的效果。
一鍋亂燉≠五味協調
可惜的是,菜的品相雖好,入口卻讓觀眾有了水土不服的不適感,味道的一言難盡恰恰是與烹飪手法犯了一樣的“毛病”——把形式上的繁雜炫技移植到了內容層面,烹製出了五味雜陳之感,讓人難以捉摸其中滋味。在兩個小時內,凌亂的敍述和龐雜的線索考驗着觀眾處理信息的能力,雖然部分細節在後面的劇情中有反轉,但因為反轉的根基不牢,就如電影製造了一團迷霧卻給不出一條清晰的出路,反而激發了觀眾怒打差評的逆反之心。細想《訪客》中的設下的迷局,留存了太多讓人一時摸不着頭腦的疑問:姐姐為什麼要故弄玄虛地博取父親關注,又似乎存着一顆迫切想逃離的心?與父親基於交易關係結合的母親,為何對父親懷有難以抑制的恨意,還將這恨轉嫁了一部分到並沒有什麼關係的弟弟身上?於困樵這個人物的主觀能動性在哪裏,他始終平靜地接受一切,無所欲求,即使這一人物被段奕宏精湛的演技賦予了耐人尋味的層次,卻改變不了到影片末尾成為落入虛空的結局。而作為影片最大反轉落點的父親,就算在揭露真相時補充了大量回憶和倒敍,試圖讓他原本如同靜態符號式存在的形象鮮活起來,但略顯單薄的謎底卻讓這最後的努力朝着不知所云的方向發展,無法讓觀眾買單。或許在經歷多刷和劇情細緻覆盤後,細心的推理迷能夠找到導演隱藏其中可自圓其説的線索,但若真能實現,恐怕也只能説這是觀眾的推理技巧高超,導演敍事能力孱弱的表現了。
《秘密訪客》上映後,將其與《寄生蟲》相對比的聲音不絕於耳。可相較於後者對於階級問題深入肌理的剖析,前者故事中的階級和權力充其量只能作為增強懸疑氛圍的點綴。平心而論,導演在《訪客》中觸及的議題範圍極廣,用來象徵議題的諸符號元素自洽起來也並不違背邏輯,但當它們試圖落地到真實的生活和人性層面,其中的生硬也就暴露無遺。正是形式和內容的落差,主題與表達之間的錯位,共同造就了《秘密訪客》這桌色味難全的盛宴。(作者:林穎,系中國傳媒大學戲劇影視學院電影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