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總感覺那段影像支離破碎,充滿了青春的躁動與荷爾蒙的釋放。鏡頭切換乾淨利落,直截了當。搖晃,不安,憤怒,囂張難道是青春的底色?
那是女導演李玉的《觀音山》,看它的時間已經是十年之前,我被開頭的這個電影片段感染得熱血沸騰,血脈賁張。我想要找個出口,我想要幹掉一紮啤酒,我想要大聲呼喊。
這是一個關於殘酷青春的故事嗎?我們都小瞧了李玉的野心。
2.
我喜歡前期的李玉,遊走在邊緣與主流之間,能夠捏合商業與文藝的衝突與碰撞。她和婁燁有部分類似,但又不像他那樣表面的偏向小眾。與一般的女性導演侷限在人與人的感情聯繫之中不同,她試圖探討一些人類情感的價值觀與終極意義。
她要運用光影世界構造她內在的價值體系與思考邏輯。
3.
丁波、南風(女)與肥皂是三個混跡社會的邊緣青年。丁波和南風分別因為二婚的父親和酗酒後打罵母親的父親而逃離各自的家庭。他們空虛、落寞、迷惘、疏離,時常無所事事。
他們的新房東是一位前京劇演員常月琴,她一直無法從喪子之痛中恢復過來。
於是兩代人,兩條線索交叉、展開,又重合在一起。表面上,三個青年迷亂、侷促、漂泊、沒有秩序感。而常月琴每天早上六點半準時起牀練聲,活在自己營造的規律生活中。於是二者之間的緊張感觸發了人物之間的矛盾和衝突,戲劇性張力由此凸顯。
4.
電影的焦點或者説轉折在於,南風在歌廳駐唱時因誤傷他人而需要賠償二萬元,經濟拮据的他們不得不暫時去偷女房東的錢去應付。
此後,電影的敍事語言開始安靜下來,電子樂、晃動的鏡頭漸行漸遠,故事似乎才剛剛開始。
它到底在講述什麼?
5.
從本質上説,兩代人雖然境遇不同,但生命的底色卻是驚人的相似。
他們都是脱序而行的人。因為變故,他們在人生的旅途上被狠狠地甩開。他們開始遠離主流社會,活在自己的創傷和陰影中。
他們都無法擺脱,沒有依賴,像漂盪在水面上的浮萍四處飄搖,像早晨的風一樣不知道方向的存在。
他們都離開了秩序的安排。
6.
他們的應對方式又是驚人的一致。放棄和放縱其實只是一個硬幣的兩面。
丁波和南風都被生活的不可捉摸和不確定性深深傷害,他們選擇主動地離開步入正軌,甚至選擇在鐵軌殉情作為戲謔與嘲弄生命無意義的方式。常月琴終日活在亡故兒子的陰影中不能自拔,只能依靠坐在兒子出事的車子裏感受兒子的昔日氣息獲得慰藉。
他們都找不到各自的出口,生命的活力被命運捉弄和扼殺。因為脱離了秩序,他們活在各自的孤獨裏。
7.
因為三個青年救了自殺的常月琴,兩代人繼而得以互相拯救,似乎重歸正常的秩序中。
他們修好了常月琴的兒子出事的汽車,他們重建了山上那因地震而支離破碎的觀音廟。
他們真的通過自救癒合了自我的傷口嗎?人類生命的終極意義能夠規範在人類自己構建的秩序中嗎?
當你被拋離人們自己架構的秩序時,你能夠通過重構秩序來自我救贖嗎?
還是隻是被一直向前的生命列車拋在了“觀音山”站?
8.
李玉的電影世界充斥着隱喻,表達的深層意涵令人費解。但是她的出色之處就在於她能夠把一個有着深刻內涵的哲學命題通過完整甚至驚豔的故事表現出來。她嫺熟地操縱和把控鏡頭語言的能力着實令人吃驚。
9.
孤獨是短暫的,因為生是短暫的。在一起是永遠的,因為死是永恆的。
從這一點上來説,生有何歡,死又何懼?
生命的意義又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