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哈爾濱這個城市的人都知道,這座城市的街道上似乎常年散發着啤酒的清香,哈爾濱人開懷暢飲的風景隨處可見。
所以,這座城市也被賦予了“啤酒之城”的美譽。
來到這座城市旅遊也好,出差也罷,若有時間一定要去三個地方:一個是南崗區的果戈裏大街,一個是道里區的中央大街,一個是松北區。這三個地方,無不是品嚐啤酒的最佳去處。
自公元前六千年以來,啤酒經歷了八千年的演變,所以,啤酒的歷史遠比一些事物悠久得多。不過,我們今天不講啤酒冗長的八千年歷史,單來聊聊啤酒在哈爾濱的百年曆史。
哈爾濱人愛上啤酒,要追溯二十世紀初。
1898年6月9日,中東鐵路工程局由海參崴遷到哈爾濱。1897年開始,沙俄陸續派來大批鐵路修築、勘察、設計、建設和軍事人員,在西起滿洲里,東止綏芬河,北起哈爾濱,南達旅順的T字形鐵道線路上,強佔土地,全面動工修築中東鐵路。
自此,哈爾濱新城也開始規劃建設,在鐵路火車站以南至馬家溝河之間的高地上佈局生活、工商、行政、公園等區劃。新城(南崗)與埠頭區(道里)經霽虹橋聯繫。同時,在哈爾濱開辦銀行、興辦工廠、創設商場、興建教堂。具有優越地理條件的哈爾濱,則成為了他們的侵略中心。
1900年,俄國投資人烏盧布列夫斯來到哈爾濱,出資建設了哈爾濱首個啤酒廠。烏盧布列夫斯到來之前,哈爾濱本地很少有人聽説過啤酒的大名。當時的啤酒,完全是以投資人的名字命名的。位於中國的企業,多有“扎堆”之嫌,在短短的十年內,哈爾濱又相繼出現了維沃瓦列、梭忌奴等啤酒廠。
有了生產源,自然要有配套的銷售渠道。二十世紀初,哈爾濱的街道上湧現了不少啤酒館。當時的啤酒館的招牌極具特色,多為法國風格。在啤酒館的門口,商家支起架子,用鐵鏈拴住一個木桶,並將木桶高高吊起。行人只要看到這個大木桶,就會知道這是一家專銷啤酒的酒館。
隨着第一批“喝啤酒的人”將啤酒的滋味分享給好友,逐漸出現了第二批、第三批,沒過多久,哈爾濱便掀起了一陣啤酒熱。上世紀六十年代,中央大街往來的行人很少,遠不如現在喧鬧。在巴洛克風的教育書店附近,就開着一家啤酒館。啤酒館的規模很小,但是,歐洲風格十足。每個酒客,都坐在酒館外的人行道上推杯換盞。到了現在,這種場面或許只能在歐洲國家看到,哈爾濱已經不多見了。
在啤酒剛剛來到哈爾濱時,能夠在馬迭爾這種高檔餐廳喝啤酒,是一種非常有排場的闊氣行為。在這些餐廳中,設有專門用於開酒的池子。説起這種池子來,有點像是洗手間的洗手枱,上方設置着一面鏡子。服務生將瓶嘴對準鏡子,然後開蓋,酒沫會噴在鏡子讓,然後,緩緩地向下流淌。用現在的眼光看來,這種怪癖“土味十足”,但在二十世紀初,這是一種氣派的表現。
最早從事啤酒運輸的也是外國人,使用的交通工具是馬車。在馬車上裝着大大小小的啤酒桶,外國車伕在城市中穿行而過,吸引着老百姓的眼球。當時的啤酒產量低下,算是一種緊俏貨。所以,外國車伕每天都會嚴格地按照約定的時間抵達各個酒館,然後,卸下酒桶,算清價錢,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每天,酒客都會在車伕送酒之前,提前等在酒館中,等着喝到最新鮮的生啤。
喝生啤是比較講究的,這種未經處理的新鮮啤酒不能隔夜,否則,就會變味。在酒客之中,既有在工廠幹活的工人,也有文化人,甚至,還有叫花子和流浪漢,可以説,酒客融匯了“三教九流”。到了後來,啤酒廠改進了運輸方式,將啤酒裝入專用的罐車中。當時,並沒有哪個汽車公司專門生產這種罐車,所以,罐車都是啤酒廠自行改裝的,樣子有點像現在的灑水車。
這一時期的酒館大多安裝了儲存啤酒的儲存罐,罐車送酒時只需將膠皮管安裝到儲存罐上,比較方便。二十世紀初裝啤酒多用橡木桶,後來,因為造價的問題,換成了鋁製的酒桶。不過,據老酒客所言,裝在鋁桶裏的啤酒遠沒有裝在橡木桶中的啤酒好喝,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在作祟。車伕將啤酒桶推入酒館,酒館會將準備好的設備插入酒桶。這種設備有點像是鑽井機,用壓的方式從酒桶中取酒。
當時,裝啤酒的杯子遠比現在講究,用的是歐洲風格十足的大號玻璃杯,不裝酒的空杯都非常沉重,杯上有精美的花紋。用這種杯子喝酒,能讓人體會到一絲身處歐洲的感受,雖然大部分酒客沒去過歐洲。
到了炎夏,哈爾濱人還會三五成羣,在樹蔭下喝酒,這不失為一種消暑的好辦法。早期哈爾濱人的下酒菜非常簡單,都是些常見的冷盤,如:花生、豆腐絲,稍講究些的會吃紅腸、幹腸、骨架,都是些比較符合哈爾濱人口味的小吃。星期天,是酒客們最喜歡的時候,這時幾個好朋友湊在一起,有年輕人、中年人,還有喜歡喝上一口的老爺子,大家坐在一塊小酌幾杯,往往會非常滿足。
當時,哈爾濱的老百姓湊在一塊歡飲的目的非常單純,就是為了開心,一點功利成分都沒有。從沒聽説過當時出現用啤酒搞公關的情況發生,就像德國人所説的:“喝啤酒是為了獲取靈魂上的安寧”。可惜的是,到了“文革”時期,那種頗具歐洲風格的杯子全部被紅衞兵砸掉了。幸運的是,啤酒無關政治,是否喜歡喝酒也與立場無關。所以,啤酒在哈爾濱依舊暢銷,只是那種杯子消失了,大夥喝酒只能用瓷碗。
然而,用瓷碗喝酒未免有些“風馬牛不相及”,很多酒客都喝不出曾經的感覺,彷彿連酒味都有些彆扭了。沒辦法,餐館、酒館只能另尋玻璃製品,找來一些玻璃瓶、玻璃罐,用它們當酒具。根據酒客的反饋來看,用玻璃製品果然會感覺好些,但還是有些彆扭。到了後來,酒客們乾脆用大盆盛啤酒,然後酒客們用玻璃瓶子依次舀酒。如果要帶酒回家,則用熱水壺將酒打回去,像倒茶一樣一杯一杯地倒着喝。
在“啤酒票”出現以後,啤酒的供應成了嚴峻的問題。想要喝酒,就得準備“啤酒票”,一張票只能買幾瓶,根本無法滿足酒量大的酒客。為了解決這一問題,當時的市場上出現了俄羅斯人喜歡的飲料“格瓦斯”,但是,這種飲料在傳入哈爾濱後並沒有像啤酒一樣受到歡迎。後來,“啤酒票”被取消,啤酒的產量也得到了保證,哈爾濱老百姓又可以喝到充足的啤酒了。
隨着塑料袋的出現,哈爾濱人民又找到一種裝酒的方式,那就是用塑料袋來盛裝。在其他的城市,很難看到這樣的場面,至少沒人會問:“你今天喝了幾袋啤酒?”
自從啤酒引進哈爾濱以來,廣大酒客就養成了這樣的品酒習慣。在喝啤酒之前,先要輕輕地“嘬”上一丁點,然後,讓這一丁點酒水在喉嚨口腔裏打轉,品夠了滋味後再像如釋重負般“啊”的一聲長嘆,然後,再用手背擦嘴。在放置酒杯時,千萬不能輕拿輕放,那樣一點氣場都沒有。喝一大口之後,一定要“咚”的一聲,將酒杯蹲在桌子上,然後,用眼睛瞄一眼滾滾的松花江,看着江面上各式各樣的行船,酒客一定會覺得自己就是後現代的紳士。
如果,酒客之間意氣相投,相互之間又會聊及愛情,聊及人生,甚至,國內外形勢和外星人。聊的興起,便快到了這頓啤酒的高潮,你一杯我兩杯地豪飲。在哈爾濱,你能看到這樣令人瞠目結舌的現象,服務員都有一手端啤酒的絕技,一個“基本功”紮實的服務員,兩手能端十個大扎啤杯,還是裝滿啤酒那種。每年,服務行業還會舉辦這類比賽,比拼的就是這種端酒的“基本功”。筆者也算是個酒客,曾在哈爾濱市郊的某個小鎮與朋友小聚,當時,朋友就吩咐服務員,端上了來幾瓶放在開水中燙過的啤酒。
看到這種喝法,筆者認為我與資深酒客還相距甚遠,這麼狂熱的喝法竟聞所未聞。也難怪哈爾濱短短的百年啤酒史,能與德國、意大利、法國、捷克、俄國的啤酒史媲美。時至今日,哈爾濱的啤酒年銷量居高不下,雄踞全國首位,在世界城市中也名列前十。之所以啤酒在哈爾濱如此暢銷,就是因為哈爾濱的酒客對啤酒有一種近乎狂熱的痴迷。可以説,兩個年輕人,聚在炎熱的小酒館裏,然後,再喝上一箱啤酒,當地人早已對此司空見慣了。
年節也罷,小聚也罷,在哈爾濱人的餐桌上,可以沒有五糧液,沒有茅台,沒有各式各樣的洋酒,但絕不能少了啤酒。啤酒這種飲品,連處於低保水平的困難家庭,都能隔三差五享用一番。可以説,這是草根階層生活的必備品。
在哈爾濱的“酒客圈”裏,人生、愛情、青春、啤酒是四個永恆話題,所有生活中的點滴,都可以與啤酒在一塊品嚐。在這裏,啤酒更是激情、是活力、是歡樂、是生命。哈爾濱人的開放包容、果敢灑脱正賦予了人們靈性和豪爽,啤酒文化更為這座中西文化交匯並融的城市增添了獨特的魅力。
想來,若讓哈爾濱人瞭解到啤酒竟有八千年歷史,一定會嫌它傳入哈爾濱的時間太晚了。今天,我們追溯哈爾濱啤酒歷史文化,在有意識的保存和保護歷史印記的同時,可以提供一個去處,讓市民能品味經典、陶醉城市啤酒生活,讓觀光者能駐足流連、感受啤酒歷史演變的滄桑。
並且,更使其成為一個城市人文展示的平台,一個哈爾濱啤酒文化傳播的窗口。最後,哈爾濱的啤酒文化該如何更好的得到保護和傳承呢?這是一個值得這個城市的人們思索的問題。
參考資料:
【《哈爾濱歷史沿革》、《哈爾濱啤酒史》、《中國的“啤酒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