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話劇引發的血案:李秀成之死掀起清共風暴
綦河,古名僰溪、南江、夜郎溪等,發源於貴州省桐梓縣華山鄉。全長230多公里。下游流經重慶市所屬的綦江縣和江津區,在江津支坪街道辦事處轄區的“順江口”注入波寬浪急的長江。綦河是一條美麗的河流,明代文淵閣大學士、工部尚書江淵作《南江寓釣》詩讚曰:
僰溪遙合大江流,
浩蕩煙波送白鷗,
暮雨半衰移浦內,
夕陽一線掛灘頭。
在這條古老的江河上,點綴着橋河、白渡、興隆、廣興、五福等小鎮……
然而,1939年,國民黨特務就在綦江和江津交界的綦河上的橋河、興隆、廣興、五福等鄉場,對300多名思想進步的無辜青年學生進行了血腥大屠殺。其實,這些青年並不是被國民黨視為“異黨”的共產黨員,只是思想進步,具有一箇中國人的良知,積極宣傳抗戰。300多名無辜青年的鮮血染紅了綦河水……
這一起駭人聽聞的奇冤慘案,是由這些青年學生演出新編歷史話劇《李秀成之死》而引發的……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一聲炮響,中國人民拿起武器開始了抗日鬥爭。全國各地的許多熱血青年奔赴延安,增加了抗日力量。這可急壞了執政的國民黨,他們害怕共產黨的力量不斷增加,對己不利。於是,1938年1月,國民黨在武昌成立了以“抗日救國”為號召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戰時工作幹部訓練團,簡稱“戰幹團”,蔣介石兼任團長,陳誠任副團長,桂永清任教育長。該組織打着“抗日救國”旗號,招收愛國青年入團。對學員進行法西斯式的訓練,企圖把他們作為反共反人民的工具。該團學員多是從淪陷區逃到武漢的青年學生。
1938年10月武漢淪陷,“戰幹團”南遷到陪都重慶的綦江河畔。這時,“戰幹團”已經有兩個學員總隊和一個女生隊,共4000多人。團部及其特務連駐在江津市廣興鄉彭橋村綦河畔的興隆場(今江津區廣興鎮彭橋村興隆店子)。政治部和桂永清駐在不遠的橋河場。兩個總隊則分駐在下游的江津縣廣興場和五福場。下屬各大隊和中隊則分駐在附近的一些農家大院,如羅家崗、柏楊灣、紅碑等地都駐紮有中、小隊。
早在“戰幹團”南遷時,一些愛好文藝的學員就沿途向羣眾表演文藝節目,進行抗日宣傳,這在一定程度上活躍了遷徙途中的氣氛,深受羣眾好評。教育長桂永清也很賞識這一活動。“戰幹團”進駐廣興場等地後,經桂永清批准,學員們就成立了一個“忠誠劇團”。
廣興離重慶很近,在當時重慶市文藝界著名戲劇家馬彥祥等人的大力支持下,劇團於1939年底開始排練新編歷史話劇《李秀成之死》。1940年1月,他們開始在興隆、廣興、五福的綦河邊河壩操場搭台向老百姓演出。同時還到綦江縣城的劇院進行了公演。1月15日和18日,劇團還到陪都重慶的“國泰”大劇院演出了《李秀成之死》。這是一部借古諫今的話劇,它以太平天國失敗的教訓來警示今天的抗日陣營要團結,不要自相殘殺。這正好符合了共產黨提出的“抗日救國十大綱領”的主張。這出話劇的演出,受到了廣大羣眾的稱讚和進步文藝界的高度評價。
但這卻引起了駐在興隆場的特務連的注意。他們向桂永清密報説《李秀成之死》是在宣傳共產主義,忠誠劇團不“忠誠”,內有共產黨在利用電台開展地下活動等等。桂永清將此轉報給上峯陳誠後,立即令特務將劇團裏的50多名男女演員秘密逮捕,關押在廣興場綦河邊的“洋房子”樓上和興隆場等地,由總隊長楊厚彩等人負責審訊。被關押的演員都不承認自己是共產黨。巧合的是,前不久廣興場街上出現了“打倒軍閥周化成”、“打倒土豪鄉長幸攀貴”、“到前線抗日去”等標語,特務們深信劇團裏有“共黨”分子,於是就對演員大下毒手,除演忠王孃的女學員等少數幾人逃脱外,李秀成的扮演者李英慘遭活埋,胡思濤等22名演員慘遭殺害,這就是血雨腥風的“綦河慘案“的第一夜。
其實,那些標語是當時廣興場“時化中學”的進步師生所為。這所學校是當時中共地下組織在重慶和成都遭到破壞後,疏散到這裏的進步文化人、戲劇評論家、《華西晚報》主編趙銘彝所開辦。
按説,話劇《李秀成之死》的風波該就此平息,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4月份,一個叫李可林的學員因受不了“戰幹團”法西斯式的訓練,開了小差,李可林平時與忠誠劇團有往來,總隊部就將與李可林較為親密的一個學員舒漢儀關押審訊,舒漢儀忍受不了酷刑,屈招自己和劇團有往來。特務們又將舒漢儀進行毒打,並灌以烈性白酒,舒在昏昏然中承認自己是共產黨,並胡亂招出了所謂的“同黨”。
由於“清共”有功,桂永清下撥了6000多元“清共”經費。特務們的胃口越來越大,凡在團部刊物上發表過抗日文章、寫過抗日詩歌、宣傳和閲讀過中國共產黨“抗日救國十大綱領”、與忠誠劇團有往來以及家中來信和匯款、匯物遭扣押吞併後提過意見的人,幾乎都被抓去審訊和拷打。凡是讚揚《李秀成之死》劇本寫得好、戲演得好和對該劇內容、人物進行過評論的人概無倖免。
特務對抓去的人採取了六種酷刑:一是棒打,二是鞭抽,三是懸吊,四是電擊,五是灌烈性白酒,六是挖眼挖鼻。許多人熬不過這樣的折磨,只好屈招並供出所謂的“同黨”,如榮樹風被牽連受酷刑折磨後,就“招供”出所謂的“同黨”19人。對被“招認”是共黨的人,特務們的處置方法更為殘暴:一是槍殺,二是沉河,三是活埋,四是亂刀戳殺。殘酷的逼供使受牽連的人越來越多,全團上下人心惶惶,都感到朝不保夕。特務們常趁着夜色將“共黨”分子押到廣興場綦河下游的“丁岩石”邊捆石沉河。有的則押到廣佛村的廟崗、紅碑崗和五福場的青山崗等地活埋。深夜裏,廣興總隊部裏常常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有的被關押的學員忍受不了酷刑就跳樓、投河自殺。
雖然殺害是在秘密中進行,但仍然有逃走的學員到重慶向文藝界和教育界的知名人士陽翰笙、陶行知等人控訴,揭開了國民黨特務以“莫須有”的罪名殘酷殺害青年學生的滔天罪行。中共《新華日報》立即對此進行了披露,引起輿論大譁。新任軍委會政治部長之職的張治中命令代理教育長周振強迅速徹底查清此案並限期拿出結果,最後清查結論是:“共黨案”證據不實。當局對此事作出如下處理:桂永清降職調離“戰幹團”;對“兇手”楊天威等7人押送軍法司懲辦;通緝在逃的第一總隊長楊厚彩等人;釋放在押學員並慰問傷殘的學員;重新組建大隊……
“綦河慘案”中,在冊可查的被害學員210名,其中,在廣興、五福場被殺害的學員就有187名。在綦河橋河場被殺害的學員就有23名。沒有名冊可查的有50多名。此外,受刑致殘的有40名,被認為有“共黨”嫌疑受到監視的有300多名。這批渴望着能奔赴抗日前線殺敵的熱血青年,想不到還沒有走到抗日戰場就落入國民黨特務的魔掌遭到殘害。
後來發生的事更令人感到荒唐。軍政部第一廳廳長批示辦此案的周振強:被害學員只報20名,其他以開除、逃跑等名義分期上報備案。當局對桂永清、楊天威、楊厚彩等雖名義上是降職或法辦,但實際上是調任他職。
這個打着為抗日訓練軍隊幹部的“戰幹團”卻成了國民黨特務殘害愛國學生的魔窟。古老的綦河是國民黨特務以“清共”為名殺害進步學生、製造奇冤慘案的見證……
如今在廣興、五福場等地,70歲以上老人,許多都能回憶起當年“戰幹團”製造的“綦河慘案”的一些情節來。上個世紀70、80年代農村搞改田改土,生產隊社員曾在紅碑、廟崗等當年活埋學生的山坡上挖出無辜學員的堆堆白骨……
著名學者、政治活動家章士釗,當時聽董必武講起此案後,曾對這起由國民黨特務製造的奇冤慘案,寫有《書綦江獄》古風體詩一首,詩的最後嘆曰:
自古奇冤多,
大者綦江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