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一刻:大柳樹舊貨市場流浪指南

  首先,公佈舊貨市場須知:

  1、一切的偷盜和交易在太陽昇起前都是合法的。

  2、售賣者必須把自己打扮成貨架。

  3、要比顧客開心


 

  四座樓核桃要菊花底兒,條紋理順,根根暢達。淶水全縣指着它發財。

  打字機要美國的,要德國的,幾十年後的打針biu一下飈出來仍像一個勃起的少年陽具,在墨帶上狠狠 磕一個頭,留一個清晰的字,脆、硬、亮。十個手指彈上去,打針就噼噼啪啪地不斷勃起。雖然它已 經中老年了。千萬不要國產的。因為那就真的中老年了。

  機械時代的輝煌像天邊蛋黃一樣的太陽般落幕。應該還有手搖計算機,遇見要花前緣。

  一切的偷盜和交易在太陽昇起前都是合法的。售賣者必須把自己打扮成貨架。他們比顧客開心。

  中老年在這裏摩挲着四座樓、葫蘆、秋子、白獅子、蜜蠟、崖柏、紫檀,以及任何一個能把汗液揉進 去的丸狀東西,然後去吃一碗滷煮火燒或驢肉火燒,心滿意足地剔牙。

  他們的臉皮和皮夾克沒有區別,似乎把勞作的手掌穿到了臉上。

  核桃皮皺皺的,像睾袋的紋理,色澤宛如。大娘幫忙給顧客配對,平澀酸卷的淶水口音。説是收攤了 就去友誼賓館睡,因為她三表舅是裏面的保安隊長。

  核桃是從明朝老樹上嫁接的,老樹已經毀了,必須毀了,毀了才賺錢,或者聲稱毀了才賺錢。老樹後代像袁崇煥的肢體一樣被分散,嫁接入尋常百姓家的菜地。水澆少了不長個兒,水澆多了白尖兒、沙皮、咧嘴。大娘説俺家老頭兒在種。誰都不容易,一誤就是一年,宛如修道。

  我跟你説這裏就是某劉姓作者的文風。一切的東西像是從地裏長出來,從下水道咕嘟咕嘟冒出來,透過鐵 箅子,流淌生長,汗液、唾沫、貪婪的眼神、走過駐馬店和華強北的足跡、流浪狗,拖着過度哺乳的 奶頭,四處尋覓食物和一個月3200塊的營業額。或許炸個大的,要遇到大鱉客才行。但鱉客源源不斷,他們總能找到心跳加速的目標。

  手機要輾轉多少隻手才能最終死亡?貓要換多少個主人?手機已經成了人的器官,貓已經成了人的主 人。它們然後壞了,來了大柳樹,拆解、重生、被美容。相看一個廉價的新主人,走你。

  剩下的就殭屍般撂在地上,10塊一個,蘋果的50一個,不開機。誰買就賣。

  CD機、照相機,這是沉睡的耳朵和眼睛。你要用靈魂吶喊它們,才能找到超值的。這是淘寶的真諦。 膠捲的相機、皮腔座機,這能使,千萬別買數碼的。眼睛還有另一種,比如黃銅的望遠鏡,單筒、雙 筒。振作的鬧鈴,還有茶几,不知道滾過多少人的沙發,反正舊傢俱嘛,悠進去沉沒在上一個主人的 氣息中。我不行,誰行誰買。

  挖出來的明器一定要摻在南石山村出產的唐三彩和煙澗村出產的青銅器裏賣,這叫擬態保護色。主人 注意了,一定要百無聊賴,喝茶、打盹、看報,就是不能招呼客人。否則掉價,新手吧您。

  地溝油煎毛雞蛋賣得比油煎雞蛋便宜。因為雞蛋必須是新鮮雞蛋,而毛雞蛋卻可以是孵化廠的廢品。鹽要足辣要足油要足夠地溝,這樣大家才吃不出死亡的氣息。

  生鏽的衝擊鑽頭在瘋狂地瘋狂地鑽着一塊玄武岩鵝卵石,以證明自己寶刀不老。好!成交。無辜的石頭已經被鑽成了蜂窩煤,一共三塊。地上還散落着更多的鏽蝕衝擊鑽頭、扳手、鉗鉗子、以及一切向世 界宣告自己改造能力的工具。比醬説了,這能刺激男性的慾望。

  當然,慾望還有其他的排解方式。距離此地300米,陳列着飛機杯、充氣娃娃、假雞雞。你要用一個莫名其妙 的人造形態來包裹或者充實自己最私密的器官嗎?不好,器官必須用器官才能安慰。哪怕是手呢。哪怕是自己的呢。

  陳舊的貂皮大衣、鹿皮背心、羊皮夾克、牛皮鞋。漂亮的白狐狸眯着眼睛窩在一堆黃色舊書中,拎起 來是輕的,一張皮而已。這佔據了整整一千平方米的廣場。誰來挑選這些散着灰塵和乾燥汗 液的裝載人類的專用口袋呢?這背後就是滷煮火燒店,和一台包漿深沉的ATM機。

  如果找更多的ATM,要到銀行。它開在一所如四線縣城八十年代倒閉的國企大院裏,紅磚牆刷了石灰水 ,雪白。像獸醫站。但營業廳門楣上掛着的電子字幕屏顯示着最正宗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宣告着 自己是正經銀行。

  這裏是拆遷區。牆壁被拆破一半後,會形成一個高大深邃的拱門,像著名油畫雅典學院裏面一樣。然 而容納的是垃圾箱、停滿的電動車、一塊用紅油漆繁體字歪歪扭扭寫着的“理髮,向西行走50米”的 鐵皮招牌。

  這裏有真正九十年代的碟片和VCD機,真正八十年代的手錶,真正七十年代的呢子大衣和縫紉機,真正 六十年代的老相片和皮腔照相機,真正五十年代的傢俱一般的收音機。還有一些留聲機,不知真假。 還有真正的iPhone4/4s/5/5s/6,要是碰到6s,假的。

  我曾經長久地佇立在一對鐵啞鈴前,一個老外扒手被一羣便衣揪走了。一個法令紋深厚,面貌如沙皮 狗的太婆翻着京片子,狠狠咒罵着上山下鄉,説急了用自己售賣的桃木手杖戳地。一個小男孩旁若無 人地掏出雞雞噓噓尿尿,畫了一個地圖。

  這裏除了火葬場找不到,能找到一切。剛進來是一片糧油批發市場,請你往裏走,往裏走。任何生活都有柴米油鹽,請你往裏走。

  通惠河黏稠地從這裏流過。它的上游是中南海、是北海,是前海,是後海,是什剎海緊西頭的郭守敬祠。

  這裏看不到任何一點老區人民心目中首都的氣質,一切都像是縣城的舊外環,那種建設於八十年代、 擁有眾多國營工廠但是已經倒閉了的舊郊區。周圍是河北話、河南話、東北話和南方口音。只有奔馳 而過的加長黃藍色公交車,還宣告着這裏是北京。

  這也是北京。

  我印象中的北京本是個饕餮。每天要吞數萬噸糧食,飲一箇中型水庫,吃三個標準新發地的肉蔬,並 揉肚循環1100萬人。讓60條調頻電波和101條中波交織在一起,養活140萬個企業,承受561萬輛汽車的 碾壓,吐出70萬噸的廢氣,伸一個4125公里的長長懶腰。這是道路總長,舒筋活絡。

  北京是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廣廈,是神人鬼共棲身的首都。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長安 居不易。全國城市中首屈一指的包容度令你一口吞下三百六十個階級。歷朝歷代的官民都在首都中填 充新的首都要素,讓它成為一個今天比昨天更新的首都。

  其實四座樓菊花底兒的中間不叫屁眼而叫肚臍,然而真正極品的形狀像半睡半醒的眼睛。

  狗走着走着就躺下了,撓撓乳房,思考這個世界。

  諸公,可以到微信搜索北魚白丁,或者到紙糊去搜索喬子植,或者去微博,橋北啊有十里春風。那是我不同的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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