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來了,是一輪銀色的滿月,月輪很大,透過被風扯得一縷縷的雲層,灑下清冷的光,在他身後的櫟樹林中投下斑駁的樹影,像網子一樣地籠罩着他。在他的前方,是一片廣闊的原野,飄動着一些被月光照透了的雲影。隨着月亮的升高,它們變得更加透明,更加明亮。似乎有一羣蟋蟀在陰影中彈着玻璃似的琴絃,草葉在輕風中嘆息着,低語着,此外就沒有別的聲音了。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奇異的氣味,是黃昏前大地被雨水浸透的泥土味,混合着青草收割後的清香,還有一種不知名的花香,使得人的鼻孔發癢,但又有一種令人愉悦的陶醉感。有一些藍色光點在遠處跳動,很像星星,但比星光更亮,更閃爍,忽而一簇簇地聚集成一團,忽而炸開碎裂成更小的光點,然後冉冉上升,消失在夜空。
這裏就是精靈仙境嗎?維斯帕迷迷糊糊地想,我成功了,我跨過了屏障,我來到了仙境。首先,我要避開還沒離開仙境的妖精,然後找到我的狗……之後我就可以按照來時的路回家了……
就在今天傍晚,他還是紐格蘭奇一座莊園裏的牧豬少年,直到驅趕豬羣返回莊園的路上,一名衣衫襤褸的獵手跌進了他的視線——就這麼一頭栽進泡滿豬羣的泥沼裏,一邊咕噥着“公主……快,去找度度賴恩”之類的囈語。度度賴恩老爹是莊園裏一個瘋老頭,經常跟大家講凱爾特祖先們的故事,什麼古代凱爾特的神靈啦,達努族的傳説啦,“他方世界”與冥界啦。他的故事常常被教士們斥為瘋話,畢竟,在基督教傳播到愛爾蘭之後,愛爾蘭的神就成了異教的魔鬼,失去俗世人間的達努一族也被降級成了鄉間妖精。
為了找人把獵人搬回度度賴恩老爹的小屋,維斯帕扔下豬羣跑回城堡找人幫忙,然後才把豬羣趕回豬圈。很幸運,豬一隻都沒少,但他的狗丟了。為了找回愛犬,他在老爹的指引下來到林中古老的墓冢,徑直走進了妖精的國度“他方世界”。
老爹説過,平日裏大部分仙境裏的妖精一般會恪守和米利都人定下的諾言留在“他方世界”。但今夜,也就是每年11月1日“亡者節”的前夜,“他方世界”與凡界的障礙就會完全消失,“他方世界”的居民可以自由離開仙堡,到人世間恣意漫遊,使用魔法四處搗亂。這會給人間帶來數不清的麻煩,但對前往仙境的凡人來説,卻是個難得的闖空門機會。
度度萊恩老爹説,大致安全守則有這麼幾點:
1.如果狗已經被某個留在仙境的妖精捉住了,那就像奧菲歐爵士討好仙王一樣努力討好妖精們,然後就可以趁機請妖精把狗賜給他;
2.千萬不要接受仙境居民的禮物,因為它會帶來潛在的威脅;
3. 仙境的時間流逝速度與人間不同,往往要比人間慢很多,所以千萬不可逗留,一旦找到狗馬上按照原路返回。
維斯帕不知道他有沒有度度賴恩老爹故事裏的奧菲歐或托馬斯一般的好運氣,他只希望不要像赫爾拉國王那麼倒黴——他有一條自己的狗狗,如果有人再送他一條,他可以方便地拒絕對吧。眼下,他的安全,他的性命,他能否順利從仙境返回,都得仰仗老爹的知識和指示是否靠譜了……
度度賴恩老爹的仙境旅遊芝士貼:
中世紀的歐洲大陸,基督教對異教神靈採取剷除政策。在這個過程中,舊日神靈往往都拋開了以往的物質形態。比如愛爾蘭的小仙女就是如此。她們被稱為達努女神之民(Tuathade Danaan),也就是傳説中統治整個愛爾蘭的女神黛娜(Dana)的孩子們,她們變成了民間傳説中的小仙子和小矮人,居住在山坡或家用手推車裏。
新時代的天神不再像他們的祖先一樣端正威武了,為尋找一方淨土,不得不退身鄉野,以自然界精靈的形象再度出現,紮根在曾經長期崇拜他們的鄉村裏。魔鬼們驚喜地發現,他們多了一批原本是天神的同黨。
幾個世紀後,這段傳説發生了一些變化,一些原本很分明的劃分變得混淆起來。一種説法侏儒是與土地聯繫的精神要素,人們改變了黑精靈作為邪惡精靈的陰暗面,讓他們搖身一變,成了點綴花園的小土地爺。而埃爾夫海姆的光之精靈則與古典神話中的命運女神了取得聯繫,變成了法國和意大利神話中的命運之神。中世紀的傳説中,誰家的孩子帶着好運或厄運出生了,她們就會去拜訪那户人家。就這樣,她們成了後代那批拿着魔棒把南瓜變成馬車的教母仙女的祖先。
仙女教母們的祖先曾經是神話中的命運之神……
中世紀的詩歌和傳奇故事再現了許多經典的古老神話,它們一般都是通過奧維德或維吉爾的作品流傳到後世的。這兩位影響深遠的古代詩人都曾經改寫過一個最古老的希臘神話——《俄耳甫斯與歐律狄刻》。為了追尋亡妻,俄爾甫斯手持豎琴隻身前往黑暗的地府,他優美而哀傷的音樂感動了冥後佩爾塞芙涅,為此冥後特許他把妻子帶回人間,但有一個附加條件,即在未離開地下世界前,俄爾甫斯不能回頭看他的妻子。然而,愛妻心切的俄爾甫斯在快到地面時一時疏忽,永遠失去了他的愛妻。
中世紀的詩人以他們自己創造的異界仙國取代了傳統神話中哈德斯的冥府。在當時人們的心目中,仙子或曰精靈,都是極度好奇、愛美麼人去追求標新立異,但他們沒有獨立生兒育女的能力,因此,他們喜歡誘拐人類做他們的伴侶、情人、孩子,或者裝點庭院的小雕塑。尤其有趣的是,他們還喜歡賦予這個故事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早在12世紀的法國,就有根據俄耳甫斯神話改編而成的《奧爾菲之歌》,據説當時風靡一時,但流傳至今最為著名的,當屬14世紀的一個英國改編版本《奧菲歐爵士》,它是一個英國佚名作者在1330年前後所寫的。
這個故事發生在温徹斯特這座城市,國王奧菲歐爵士是國內最好的豎琴師。5月的一個清晨,他的妻子尤莉迪絲在果園的樹下小憩時突然狂暴起來,尖叫着用指甲抓自己的臉。過了一會兒,她對奧菲歐解釋自己的失常。她説,當時她看到一個神秘國王的幻象,他戴着鑲滿寶石的王冠,身邊有100名騎士和100位貴婦伴隨。這位英武偉岸的君主對她説,次日他將從犯此地將她帶走,讓她永遠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為此哪怕動用武力他也在所不惜。
奧菲歐立即部署1000名騎士保衞他們的王后,但儘管他們日夜警戒,水泄不通地將她守衞起來,尤莉迪絲還是消失了。奧菲歐悲傷欲絕,發誓要遠走他鄉,投身荒野,永不再看別的女人一眼。他將權力移交給他的管家,穿上朝聖者的襤褸布袍,赤着腳離開了城堡,除了豎琴什麼也沒帶。
10年過去了,在此期間,奧菲歐吃的是草根野果,睡的是荒郊野外,蓋的是樹枝野草。他將豎琴安藏在一棵中空的樹幹裏,每當他彈奏豎琴的時候,森林裏的鳥獸都會圍聚在他周圍聆聽。雖然奧菲歐避免與人類為伍,但還是會時常看到騎士和貴婦穿過叢林,有時候,他甚至覺得瞥見了仙王本人外出遊獵。
一天,奧菲歐看到一羣無人伴護的女子在放鷹捕獵。這些猛禽吸引了奧菲歐的視線,突然間,他在這羣女子中瞥見了尤莉迪絲。儘管奧菲歐衣衫襤褸,鬍鬚長達腰間,但尤莉迪絲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兩人多年不見,千言萬語一時竟不知從何説起,只能互相凝望,眼淚奪眶而出。尤莉迪絲的女伴們看到這一幕,就逼迫着她離開了。
奧菲歐決定不管他們上天入地也要跟蹤到底,最後他潛行追蹤到一條岩石縫隙。他小心翼翼地爬進去,發現自己已置身仙國境內,面前是一座巨大的城堡,城牆上寶石熠熠生輝,城堡的塔樓閃閃發光,像太陽一樣差點耀瞎他的眼睛。奧菲歐忐忑不安地走進城堡門口,謊稱自己是一名流浪的遊吟詩人,於是被接納入內。在城堡庭院裏,他看到一排又一排的雕像,很快意識到這些都是被精靈們偷走凍結起來的人類,他們的神態恰好保存在被偷走那一刻的模樣。他開始瘋狂尋找他的妻子,並果真找到了她。之後他便去覲見仙王,請求在宮廷上演奏豎琴。
仙王沒有認出奧菲歐,以為他只是個誤入仙境的流浪漢,便許可了他的請求。悦耳的音樂從豎琴中汩汩而出,整個宮廷很快就被他的豎琴演奏深深迷住了。一曲終了,仙王被感動得熱淚盈眶,為了酬謝演奏者,便表示只要奧菲歐開頭要什麼,他就一定會賜給他。奧菲歐立刻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想要得到剛才在庭院裏沉睡的那個美麗女子。
仙王聽到這個要求立刻勃然變色,一想到要把他美麗的情婦賜給這樣一個蓬頭垢面、粗鄙不堪的流浪漢他就怒不可遏。然而,奧菲歐堅持自己的要求,並提醒仙王,他的話已説出口,而作為國王,他理應信守承諾。
仙王氣得渾身發抖,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最後還是同意了他的要求。奧菲歐牽着妻子的手,帶着她返回温徹斯特。他把她先藏在乞丐的住處,然後去自己的城堡,請求為他的管家演奏豎琴。這位老臣立刻認出這是奧菲歐的豎琴,便疑惑地詢問豎琴的來歷。奧菲歐假意説是從一具被狼吞噬的屍體旁邊撿來的。老管家信以為真,為他主人之死哀痛哭泣。奧菲歐這才説出他的真實身份。他表演老臣的忠心,並派他去接王后回家。歷經坎坷之後,奧菲歐與尤莉迪絲終於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另一類“仙靈”的故事主要表現兩類主題,一類講述仙界的時間與人間不同,另一類則講述接受魔法禮物的潛在威脅。許多故事都只圍繞其中一個主題展開,但赫爾拉的故事卻集二者為一體。
赫爾拉是不列顛的國王,有一次外出打獵。他碰到一個騎着山羊的紅鬍子矮人。矮人對他説,很快就會有使者來拜訪他,並將法國公主嫁給他。這矮人還許諾參加他的婚禮,並堅持要求赫爾拉一年之後回報他的賀喜。赫爾拉王返回宮廷時,果然發現使者已經在大殿裏等候他了。
婚禮當天,矮人帶着一大羣侍臣和僕人來慶祝婚禮,還給所有賓客帶來美酒佳餚。婚宴持續了一整夜,天亮時分,矮人和他的侍從們又神奇地消失了。一年後,矮人出現在赫爾拉的宮廷上,提醒他履行他的承諾。國王召集侍從,讓他們帶上儘可能多的食物,跟着矮人踏上步向荒野的旅途。他們走進一個深深的山洞,來到一個燈火通明的大廳,在那裏慶祝矮人的婚禮。
第二天,赫爾拉和侍從們騎馬動身返回。馬背上滿載矮人的禮物,其中有一條小小的獵犬,由國王親自抱着。矮人告誡赫爾拉,在獵犬從他懷中跳出去之前,任何人都不能下馬。他們離開山洞不久就遇到一位老人。他們向老人自我介紹,打聽情況,老人卻説,簡直聽不懂他們在説什麼。他是撒克遜人,而他們説的確實凱爾特方言。他還説,赫爾拉國王幾百年前就不見了。赫爾拉的兩個侍臣聞言,跳下馬去盤問他。他們的腳剛觸及地面,人便立即化為塵土。故事結尾説道,因為獵狗一直在赫爾拉懷裏沒跳出去,所以他和他的隨從註定要永遠在馬背上流浪下去。
另一則時間線及魔法禮物有關的著名傳説提到了打油詩人托馬斯,他是蘇格蘭人民間故事中的一個著名人物。有一天,托馬斯在溪谷邊休息,看到一個迷人的騎馬女子向他而來。托馬斯被迷得神魂顛倒,問她是不是天國的女王。“不,”女子回答,“我是精靈國的女王。”她接着説,她來只是想把托馬斯帶到仙國與她共同生活七年,而且只要托馬斯親吻她一下,他就會中她的魔力。
托馬斯毫不猶豫地跳上馬背,兩人風馳電掣地來到一個芬芳的花園。托馬斯想吃那裏的水果,但精靈女王警告他,那裏隱藏着人類所有的疾病。她給托馬斯一些麪包和葡萄酒,等他吃完,女王又指給他從花園出去的三條道路。
第一條道路荊棘叢生,蜿蜒曲折,但是一條正義之路。第二條道路穿過一片百合花園,卻是一條邪惡之路。只有第三條路才通向精靈之國。女王警告托馬斯,在她的國度一句話也不要説,否則他就回不了人類的世界。
他們在路上走了40個日夜,終於來到精靈的國度,途中經過各種血河。女王解釋説,血河水流這麼多,主要是因為人類所流淌的所有鮮血都從仙國經過。最後他們終於來到女王的花園。女王遞給托馬斯一個真言蘋果。吃了這個蘋果,他就再也説不了一句謊話了。
托馬斯在精靈國住了七年,返回人間後獲得了偉大預言家的稱號,因為他對未來做出的一切預言,最後都實現了。
迷之畫外音
度度賴恩老爹的內心獨白1:
儘管我經常被人當做瘋瘋癲癲的老頭子,實際上我可是睿智的德魯伊,對妖精和仙境有豐富的知識和可靠的安全指南,還能預測未來哦。世道艱難,還是偽裝成瘋老頭比較安全對吧。
度度賴恩老爹的內心獨白2:
嗯,讓我想想,我告訴維斯帕小王子的有沒有什麼不對……等等,我好像忘記他告訴,他註定永駐仙境,因為他是仙靈和人類嬰兒的換生子嘛。不過他會在仙境遇到跟他交換的人類小公主,然後結婚生子,從此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這樣説來,無法返回人間似乎也沒啥問題?
維斯帕:……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