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每年8月9日前後就立秋了,可在故鄉安慶,9月前後,秋才猶如剛剛成熟、亭亭玉立、一臉羞澀的少女,緩緩地向我們走來。
安慶屬亞熱帶季風氣候,北邊有起伏綿延的大龍山呵護,南邊有蜿蜒而去的長江環繞,加上東西長、南北短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安慶春秋短冬夏長,因此人們格外珍惜短暫的春秋。
古人説:“一葉落而知天下秋。”在安慶城區,等到落葉而知秋,已是9月初。在沒有電器的時代,安慶的人們在夏天有句口頭禪:“扇子是個寶,日日不可少,你熱我也熱,扇子借不得,若要向我借,等到中秋節。”
秋的姍姍來遲,也更突出了江畔的秋色更具看點。江邊的秋韻來得特別早、特別清、特別潤、特別有趣。防汛牆上的亭、台、樓、閣、軒、榭、廊、舫等,不但是中老年人休閒的好去處,也是年輕人談戀愛的好地方。花好月圓夜,膽子大的少年,攜着自己心愛的女友,經過岸邊的棧橋,坐在躉船船錨的系樁上,相依相偎、竊竊私語,享受月白風清,直到東方欲曉。
入秋後,江畔的月亮格外圓、格外亮、格外近,月光如水水如天。岸邊樹蔭下、欄杆邊、躉船上以及伸到江水中的觀景台都有戀人的身影,浣衣女的棒槌聲此起彼落,江岸邊不時有三三兩兩悠閒納涼的人影。尤其是江邊居住着的大老爺們,仍保持着往日的那份灑脱。人們喜歡聽秋夜江畔渺渺傳來的汽笛聲,它把秋夜的寧靜、涼爽、祥和、深沉濃縮在這個美妙的空間,讓你樂意沉浸其中。秋水纏綿地吻着堤岸,就是到了午夜,江邊的人也不少。在涼爽的夜風中靜靜地佇立江邊,臨水觀月,靜聽秋聲,的確會讓人心情奔放的。這份靜涼,讓人陡生喜歡,就像一個人想吃一盤可口的佳餚,頃刻間就心想事成。然而這美好的秋意是隨着水温風情的波動而變化的,你能在恰如其分的時候感知到它帶給你的愉悦,這真的是一種享受。
有人告訴我,大龍山的秋色曾是安慶十大秋景之一。大龍山的秋來得比較早、比較濃、比較迷人。立秋後,大龍山的楓葉就紅了,漫山遍野的紅葉,還有點綴其間的秋橘、秋菊,在秋陽裏如火如血如胭脂。節假日,在半山腰喝酒、賞秋,不用三杯兩盞就醉眼矇矓、心猿意馬、有倚紅偎翠之渴望了。
據説當年郁達夫只要在安慶,是逢秋必遊大龍山的,還寫下了不少詩文;與之同期的迎江寺的住持也躡足其間,留下了“大龍山秋色圖”;還有時任武漢大學校長的劉文典,他也喜歡大龍山秋色……這些都是安慶文人茶餘飯後的佳話。
也有人説,安慶的秋天只適宜在歐陽修的《秋聲賦》裏低迴徘徊,我想歐公筆下有七分蕭瑟、三分消沉,有點凝重。我喜歡的還是郁達夫《故都的秋》,沒有悲慼之感,無論是情、景、意、味,都恰到好處,真的讓人“願意把壽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換得一個三分之一的零頭”。
秋,在任何地方都是美好的。不過只有自己身臨其境的秋,才是最值得歌詠的。
秋風起,秋漸深,秋容動客心。我不見家鄉的秋已有兩個年頭了,“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
可能會有人説,我住在江畔,有着得天獨厚的專利,有一種妙不可言的意境,有一種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的空間,讓人把“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祝願總是在嘴邊,脱口而出。似乎不需要任何思考、任何語言組合、任何理由就能抒發心裏的情感,就會牽情繫恨,低聲淺唱:“請明月代問候,思念的人兒淚長流。”
心有靈犀者是有感應的,因此在“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的江畔,你可以放飛一個美麗而縹緲的夢,與之親暱而温存的愉悦肯定會潛入夢境。
天涼好個秋!好夢留人睡!新酒又添殘酒困,今秋不減前秋夢。情如水,夢如初。念君遙在江畔月,靜思當年情意長。誰能説在異國他鄉的我不是當年放飛夢想的幸福者之一呢?
故鄉的秋,“着人滋味,真個濃似酒!”(畢家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