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常思病苦時,靜觀山下有雷頤。十千一斗酒無份,六十三年事自知。錯處真成九州鐵,樂時能得幾絇絲。新春老去惟梅在,一任狂風日夜吹!”
南宋辛棄疾《感懷示兒輩》
初衣解詩:人人都説辛棄疾是詞中龍鳳,虎嘯龍吟,知道他的人,知道他是真龍鳳。22歲,金國起兵,李白俠客行,五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那是詩,歷史上真正能夠實現這一種壯懷得,是辛棄疾。燕趙多俠士,那是一種歷史的朦朧感觀,辛棄疾是自荊軻之後,再次刷新了俠客歷史的人。
紹興32年,公元1162年,山東人辛棄疾,在南下和南宋的朝廷取得聯繫之後,回到金國,看到義軍出現叛變,匹夫一怒,50多人襲擊幾萬人的敵國軍營,像一把利劍一樣,劫出了叛徒,以正軍威。時年22歲。就是如今拍成電視劇,許多人會以為是小説家言。但卻是實實在在歷史發生過的真實。
辛棄疾回到南宋之後,心裏懷着金國大宋民眾的熱望,也有着深厚的歷史使命感,驅除金兵,收復宋朝失地,江山一統,人民無苦分離。這是何等浩大的家國情懷。
然而等待他的,是朝廷一意怕戰苟於和。將辛棄疾這把寶劍雪藏。在官場上,他受到排擠,在人事上,不讓他參與重大的國策,安排職務,名為安置英雄,實際上是一種放逐。如是二十年。英雄報國無門,虎嘯龍吟,簫聲劍氣,蹉跎輾轉山水歲月之間。名將之才,化做紙上空風,意外成就一代文豪,可是那豈是辛棄疾之所願。
其實辛棄疾也最終明白了這其間的悲哀,起義過來的,且如此勇猛,誰證此心?辛棄疾不是隻有勇武,他太聰明,也就活得更加委屈和悲哀。
又20年,辛棄疾63歲的時候,主張北伐的官員,啓用了主戰派的人世,此時的辛棄疾已經有病纏身。多年來的精神抑鬱,官場打壓,嚴重地損耗了他的身心。但是此時的他,精神為之振奮,決定以死報國。
這首詩是寫在他重新出山的時候,像這樣的《感懷示兒輩》是遺書的性質,對兒女們交代自己此去的目的和自己的夙願。
兒女們都不知道辛棄疾年輕時的輝煌事蹟。或者他們只是聽説過。在主和站上風的南宋,多年前的往事被人刻意的塵封。但是重新啓用辛棄疾這把寶劍時,辛棄疾對自己的一生和兒女要有一個交代。
“安樂常思病苦時,靜觀山下有雷頤。”我們在這表面太平的是40多年裏,我所思所想的,是自己生病的時候,是國家生病的時候。我就算是閒在山中,也分明地聽到了外面的世界,時局的變化。
“十千一斗酒無份,六十三年事自知。”那朝廷的高官厚祿,我是沒有份的。但六十三年我這一生,為何而來,所為何事,從遙遠的金國的土地,回到南宋的國土,經歷的種種的風雨波瀾,我心中自己明白。
“錯處真成九州鐵,樂時能得幾絇絲?”我這一生最大的錯誤,當然也是我最大的榮耀,就是一把愛國的寶劍。正是因為如此,寒苦和清貧是我的命運,那富貴是和我沒有緣分的。
“新春老去惟梅在,一任狂風日月吹。”我就是那冰天雪地的梅花,春天和我沒有緣分,當我認定了我也是梅花,就讓那狂風狂雪來磨礪我的生命吧。
這一首給兒孫輩的詩,是告訴了兒孫輩,自己的經歷,寶劍出山,可能會面對未知的狂風暴雨。但是國家有難,自己就是國家的鎮國之鐵,此去不是去享受榮華富貴,是梅花雖老,志在報國。
因為是寫給孩子輩的詩,所以比較其他其他的詩來,含蓄而渾厚,也希望孩子們能夠理解他的作為和志氣。
那一句“新春老去惟梅在,一任狂風日夜吹。”更有一種願意犧牲自己,呵護子孫萬代的理想。
這不是寫給平輩的,或者是知己的詩,因為在寫給平輩或者知己的時候,有一種放任和恣意。這是寫給孩子輩的詩,有一種深沉的告知。
父親我今生的使命,就是帝國的梅花和寶劍,你們或知道或不知道,我現在告訴你們,你們的愛和挽留是真心的,而我的命運也是上天安排好的,沒有富貴做大官的命運,有的只是守衞這個國家的天賦使命。
但此時的辛棄疾身上已經有了疾病。兒女們因為他的身體而擔心。之後的5年他重新進入官僚體系,但是南宋的效率極低的文官體制,無法有效地進行備戰,他多病的身體,仍舊忍受着諫官的攻擊,心力交瘁。
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年,朝廷啓用他為樞密院承旨,這是最接近政權中心的一個職位,能夠有效地展開自己的抱負,但他已經重病不起,在病牀彌留之際,高呼“殺賊!”卒年68歲。
那個在冰天雪地的提着一把寶劍,騎着戰馬,穿越過冰天雪地梅花林的辛棄疾,生命中到底有多少遺憾,已經無從得知。
他寫下的每一首梅花都是寂靜的等待,等待着報效國家的機會,等待騎上戰馬,他不只是等老了年華,他是等完了一生。
讓我們來看一看他寫梅花的詩。
“百花頭上開,冰雪寒中見。霜雪定相知,先識春風面。”
“年年索盡梅花笑,疏影黃昏,雪豔冰魂,浮玉溪頭煙樹村。”
“老去看花心已懶,愛梅猶繞江村。更無花態度,全是雪精神!”
辛棄疾雖然壯志未酬,像江梅一樣落盡了花朵,但他一生的守望,矢志不改,他的龍吟虎嘯,梅花精神,通過詩詞流傳,活在人心。
“安樂常思病苦時,靜觀山下有雷頤。十千一斗酒無份,六十三年事自知。錯處真成九州鐵,樂時能得幾絇絲。新春老去惟梅在,一任狂風日夜吹!”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