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紅樓夢》,滿紙茗茶香。
《紅樓夢》裏,經常講“吃茶”,而不是我們現在説的喝茶。
吃,有細細品味,仔細咀嚼,細嚼慢嚥的意思。
一個“吃”字,體現了飲茶的意境和深度。
在賈府人眼裏,茶不是用來解渴的,而是用來細細品味的。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之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吃茶是小口慢飲,細細品味。口齒噙香之際,閉着眼睛,仔細回味茶之綿長,細膩……
寶玉細細吃了妙玉用梅花雪水烹的茶,“果覺輕淳無比,賞讚不絕”。
貴族家庭裏少爺小姐,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他們通過做許多細碎的小事來打發無聊的時間。例如收集雨水、收集梅花上的雪,貯藏起來,準備烹茶用。品茶,無疑是貴族少爺、小姐打發時間最好的方式之一。
通過對茶的研究與講究提升生活品質與要求。
煮茶的水,《茶經》對水質做了詳細講解。紅樓夢裏的人,從來不喝井水和河水。他們只喝陳年積的雨水。這樣的水是無根之水。
妙玉更講究一些,她用梅花上的雪煮茶。
寶玉作為富貴閒人對沏茶之水的要求同樣也很高。寶玉《夏夜即事》詩云:“琥珀杯傾荷露滑,玻璃檻內柳風涼。”意思是説夏天的清晨採集荷葉上的露珠沏茶,用的是琥珀茶杯;寶玉在《冬夜即事》詩中談到“卻喜侍兒知試茗,掃將新雪及時烹”。寶玉用冬天的新雪來烹茶。
因為品茶,開始品味人生。
飲茶方式體現了階級差異。妙玉倒茶用小小的 成窯盅,賈母喝茶只喝一小口。
劉姥姥是鄉下人,她喝茶完全是為了解渴。她將賈母給她的半盞茶一飲而盡。劉姥姥詮釋了平民喝茶的方式,因此這些大家閨秀們都笑了起來,覺得她沒有品就將茶喝下去了,是糟蹋了這麼好的茶。
其實作為劉姥姥,哪裏會有這麼多的講究呢?平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享受生活,他們的時間都用來謀生了。喝茶是為了解渴,滿足生理需要。貴族喝茶不是為了解渴,只是為了享受生活,為了精神需要。
茶也可以是一種社交道具。黛玉捧着一小盅茶,能喝半天。黛玉第一次進賈府,去拜見舅舅時,在榮禧堂等待王夫人接見。她一個人端着一盅茶,慢慢喝了好久。這時候的茶就成了黛玉掩飾尷尬的道具。
茶能體現人的處境與落差。晴雯在怡紅院裏,那麼好的茶,還挑三揀四的,嫌不好。當她被攆出大觀園,回到她姑舅哥哥家,晴雯捧着有腥羶氣的粗瓷茶碗,咕嘟咕嘟地喝着苦澀的,絳紅色的茶水,如飲甘霖一般。
寶玉去看晴雯,有一段喝茶的描寫,我們來看看原文:
晴雯道:“阿彌陀佛!你來的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渴了這半日,叫半個人也叫不着。”寶玉聽説,忙拭淚問:“茶在那裏?”晴雯道:“那爐台上就是。”寶玉看時,雖有個黑沙吊子,卻不像個茶壺。只得桌上去拿一個碗,也甚大甚粗,不像個茶碗,未到手內先就聞得油羶之氣。寶玉只得拿了來,先拿些水洗了兩次,復又用水汕過,方提起沙壺斟了半碗。看時絳紅的,也太不成茶。晴雯扶枕道:“快給我喝一口罷。這就是茶了。那裏比得咱們的茶。”寶玉聽説,先自己嚐了一嘗,並無清香,且無茶味,只一味苦澀,略有茶意而已。嘗畢,方遞與晴雯。只見晴雯如得了甘露一般,一氣都灌下去了。
晴雯回到哥哥家,其喝茶完全是為了解渴,不再是以前的品茶。從晴雯喝茶方式的變化,可以反映其生活條件的巨大落差。晴雯再也不是怡紅院裏的副小姐了!
茶具、茶葉體現貧富差異。百姓喝茶用粗瓷大碗,用井水煮茶,茶味苦澀,沉重。
貴族喝茶用小盅,茶葉是精品,茶水味道輕,有清香味。
貴族倒茶的器皿,多是官窯出產的茶具茶杯,或者古董茶具。妙玉用給賈母倒茶用的是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的小茶盤,上面放着成窯出產的五彩泥金小蓋鍾,給大家倒茶用的是官窯脱胎填白蓋碗。
寶玉過生日,襲人給寶玉倒茶用的是“一個小連環洋漆茶盤,裏面放着兩鍾新茶”。
茶葉,平民喝茶用的茶葉是茶葉沫。紅樓夢裏賈府喝茶用的茶葉有楓露茶、六安茶、老君眉、女兒茶、普洱茶、龍井茶等名茶。他們飯前飯後喝的茶是不一樣的。
《紅樓夢》主子“吃茶”,體現了其高貴的身份和品味。區別於普通人的“喝茶”。通過吃茶,可以看出不一樣的人生。高低貴賤,通過一杯茶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