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新浪科技
文 / 劉麗麗
“現在幾乎是一點市場都沒有,有少量遊客也是自助遊,不跟團。”有12年從業經驗、曾獲蘇州市金牌導遊稱號的導遊毛瑜星這樣説。她之前是專門帶出國遊的導遊,但“從2020年2月下旬最後一個出境團回國後,就進入了半失業和失業的狀態。”
“之前的出國遊,遊客夠多,三百人五百人湊起來,可以去包機。現在沒有那麼多遊客,不敢去包機,而且還有熔斷機制,旅行社根本支撐不起來。特價遊的購物渠道,那些購物店也經營不下去,根本就沒有生意。”她説自己的朋友圈裏已經沒有還在旅遊業堅持的導遊了。
“經此一疫,旅遊業回不到過去了。”中國旅遊研究院院長戴斌這樣説。
一年上了兩次大巴“今年好像至今為止一點生意都沒有,2020年到2021年底,我們在攜程上掛牌做當地嚮導遊,能維持温飽。”毛瑜星説,這種當地嚮導遊,其實就是散客業務,“通過軟件平台,就像喊出租車一樣,點一個導遊。”
她介紹,這種散客人數較少,可能是一家人或者就是一兩個人,一輛小汽車就可以拉走了,有時候甚至不用車,客人到門口等,有點類似於私人訂製。但也聊勝於無。
“整個2021年,我只上過兩次大巴車,真正意義的帶客人,只有一次”,毛瑜星説,在蘇州第三屆大運河旅遊文化博覽會期間,旅遊局安排了接待任務,她終於見到了久違的旅遊大巴車,“還有一次是一批外地人士來蘇州培訓,需要有人講解蘇州概況,介紹工業園區和城市建設等,其實和旅遊不搭邊。”
“這一年找了好幾份工作,也發過傳單,哪裏需要都去做,因為不做就可能揭不開鍋。”另一位蘇州導遊這樣説起自己的2021年。
如果只是日常生活所需還好,揹着房貸壓力更大。一位男導遊表示,疫情前自己在蘇州買了套房子,每月要還將近1萬元貸款,原來只要省吃儉用就能還上,因為導遊帶團隊時幾乎沒什麼個人消費,只要有工作,收入還是有保障的。但疫情後收入來源驟減,還房貸成了問題,後來他買了一輛小貨車去跑貨運。
關於目前的生活,毛瑜星覺得還過得去,因為現在雖然不掙錢了,可是也不怎麼花錢了,“原來經常要買包、買手錶,現在不需要了。”
“以前為什麼喜歡那些東西,因為在那樣的環境下很容易買到,而且身邊朋友都在買,客户也在用”,她回想那些帶團的日子,“我上班時曾聽一個客人講,説某個領隊特別好,我問哪裏好,客人説她和我一樣的品位,因為她也用某某牌子的包。這是因為工作水平嗎?只是買了個包,給客人留下了這樣的感覺。”
毛瑜星覺得,總體來説自己的生活沒太大區別,“就是少了一些東西,少了就少了,人家也不知道我有沒有。”
2020年2月,疫情突然來了,毛瑜星最後一次在土耳其帶團
消失的導遊們去了哪?“有個英語男導遊去當外賣小哥,他不告訴別人,偷偷送,還有女導遊去做房產中介的。”談起以前的同事和同行們現在在忙些什麼,毛瑜星有點感慨。
她説自己的情況比其他同事還稍好些,至少是蘇州本地人,家裏老人還能支援一點,“他們都是有家有口,房貸和小孩都要錢,如果不工作,家庭經濟就會崩盤,那些在蘇州租房的同事,大約已經回老家很久了。”
旅遊從業者基本上都沒有什麼生意,也都在尋找出路。
“有一部分學歷比較高的人在考研,很多人已經考了好幾年,有人考上了,有人還在考。”毛瑜星説,在她知道的人裏,有兩個考上的,“一個人考到了澳門某大學的旅遊管理專業,另外一個人本身會日語的,考到了日本。在七八十號考研的人當中,現在就考上了兩個。”
毛瑜星自己也加入了考研大軍。“我和比較要好的朋友,是去年決定考研的,打算參加今年9月份的考試。”她們每天有空就看書。
“就算沒考上,學了些知識,下次吹牛的時候有新內容了。”她這樣調侃。
疫情後,她還參加了蘇州市組織的職業技能培訓,報了兩個科目,一個是化妝師,一個是茶藝師,兩個科目都已經學完。但似乎也難以短時間內轉化成穩定收入來源。
毛瑜星有時也和前同事合作接一些和之前業務相關聯的服務諮詢性質的活兒,但量不多也不穩定。她目前沒有去做朝九晚五上班族的打算,因為從來沒有在辦公室上過班,擔心沒辦法適應。如果考研不成功,她也有做全職太太的思想準備。
這些進入其他行業的導遊們,等到旅遊市場回暖的時候,還會回來嗎?
毛瑜星覺得,可能是回不來了。“一方面是他們現在找的工作,有的看起來還算不錯,另外如果要三五年時間恢復出國遊,35歲的導遊一不小心就變成40歲,40歲的人就變成45歲,那時候再喊他們回去,他們也有些力不從心了,有家帶口的不一定願意再帶團出去十幾天,旅遊專業的學生總有的,每年也會有新人進來。”
“流程摸索幾次就會了,只要有高素質人才,錢到位,很快就被替代了。”她總結説,“基本上你不和旅遊説再見,旅遊也要和你説再見了。
疫情期間去博物館做義務講解員的導遊
“以後的遊客不會喜歡領雞蛋”
“如果空間格局打不開,永遠只會活在哀嘆中,就算疫情結束以後,仍然有企業找不着北。”中國旅遊研究院院長戴斌強調,要發現新需求、培養新動能,最重要的是創造新模式。
一線從業者的體會可能更為直接。
毛瑜星的危機感比較強,她經常跟朋友們説,沒事要多讀書,“帶着老年人隨便什麼公園溜一圈,然後去購物,最後送點雞蛋之類的回家,這樣的團以後會沒有的,因為遊客裏那些領雞蛋的人,現在已經60多歲了,再過10年,可能大多數沒辦法出來旅遊了。現在四五十歲的人會成為未來的出遊主力,這些人他們不太喜歡到你手上來領雞蛋的。”
她對導遊提供的傳統解説服務也有自己的看法。
“年輕人的學歷越來越高,導遊講的有些故事漏洞百出,10年前在講山上出現什麼神話故事,10年後再講,人家覺得這到底講了個什麼東西?遊客的知識、視角廣闊了,刷刷抖音都能獲得知識點,不需要從導遊這裏得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故事,如果這樣下去客人對旅遊會越來越失望,他們就不會報名,旅行社的生意就少了,乾脆就不開這樣的單子了。”
“信息時代了,這是遊客的選擇,”毛瑜星説。
有人説,不要浪費每一場危機。旅遊行業還能提供什麼新的更深入的服務,留住顧客,實現自我革命?
中國旅遊研究院院長戴斌談到,現在遊客在旅遊目的地的遊憩半徑開始縮小,“疫情發生之前,遊憩半徑大約是16至17公里,疫情之後鋭減到7至8公里,縮減將近一半。”
“我和旅行社的朋友也在研究研學之旅,就是City walk,疫情下我們想讓城市裏的人動起來,”毛瑜星也做了一些新模式的嘗試,她認為可以設計一些不太複雜的線路,在城市裏行走,家長可以帶小朋友參加,因為蘇州是歷史文化名城,有很多人文歷史。但,實際嘗試之後,效果並不理想。
“在收客人等方面遇到一些障礙”,毛瑜星表示,她做了很多功課,花了很長時間去摸索去寫稿,去了以後客人的收穫是蠻好的,但有這樣需求的客人不多。
“一次活動是半天時間,收10位客人,一人100塊費用,整個活動就是1000塊錢,前期的運營我來講一講,給客人買保險,再喝幾瓶水,還要向平台交點錢。”毛瑜星算了一下賬。
“來參加的人基本上都是希望對孩子學習有幫助,”但大部分來諮詢的人嫌貴,她表示,“因為不涉及門票,就是純講解,全程步行,也沒安排餐食,所以有人覺得有點貴,我們覺得也很難。”
雖然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探索出一條成功的新路,但毛瑜星反覆説了幾遍“要刻苦修煉內功”,她每週三下午在蘇州博物館做講解志願者。
“傳統的旅行社正在向旅行服務機構轉變。這種業態不一定靠大公司驅動,也可能是靠大量的工作室和個人品牌來驅動。以個人品牌流量驅動行業發展,可能是未來的一個大趨勢。”戴斌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