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姬廣緒:“外賣小哥”進入國家職業大典,意味着什麼?

由 司馬盼香 發佈於 休閒

社會學家鮑曼認為,當今社會最重要的特質,就是“液態”。以前強調固態靜止的空間佔據,現在是流動輕盈的鏈接至上;舊有資本主義的大工廠式、持久耐用的商品被摒棄,現在創造利潤的是輕薄短小、可高速流動的商品及服務。

外賣員在疫情期間迅速增長説明了在快速變化的全球化社會,個體從長久穩定的共同體中解放,社會地位不斷流動,多重身份快速切換的流動特性。

“共同體”在鮑曼的液態社會中是一個尤為重要的概念,“液態社會”的個體性本質並不否認共同體的重要性。而液態社會理論中所要着力討論的共同體和我們以往所討論的用來界定其存在的共同的歷史、共同的習俗、共同的語言和共同的文化教育不同,前者更加看重其靈巧輕便、多態建構的特性。

液態社會的“共同體”更加強調通過努力實現和獲得的團結和認同。本質上是一種共和主義模式的團結,是一種從事自我認同努力的行動者共同實現和獲得的必然發生的團結,是一種作為共同生活和經歷的結果而不是作為先天給定條件的團結,是一種通過協商和調和差異而達成的團結。

疫情期間身負流動正義的“外賣小哥”被公眾輿論推向高點。不久前,美國《時代週刊》發佈抗疫羣像,美團外賣騎手高治曉作為唯一華人面孔登上封面。正是“高治曉們”遊走於空蕩的街頭,用一個個外賣連接起了被區隔的空間和人們。“外賣小哥”既連接着豐富的美食與渴望的胃,也連接着被打斷的生活與正常的往昔時光。他們一起分享“快遞小哥”這個名稱,因為他們共屬一個“共同體”。

自我生長的頑強力量推動了這個羣體在國家層面的被接納和認可。3月9日,來自中通快遞北京廠窪路網點的李傑參加了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發佈會,介紹一線快遞員的工作情況。

2月25日,人社部、市場監管總局和國家統計局正式發佈“網約配送員”等16個新職業信息。這意味着“外賣小哥”有了官方名稱,正式進入國家職業大典。

疫情期間“外賣小哥”的現象級湧現,反映出社會有機體不穩定狀態下的自我存續手段,同時也是社羣在不穩定狀態下尋求安全自保的本能反應。這樣一個羣體的付出和努力,對整個社會有機體在非正常時期的存續和相對穩定有重要作用,這也是一種值得稱頌和敬畏的“正義”。這裏的正義既包含從個體和家庭層面的經濟自足,同時也包含從社會共同體的角度理解的“安全閥”意義。

現代性的不確定性風險日益成為常態,人類為了尋求確定性、安全性和穩定性的努力也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着。在這個隱形的戰場上,共同體承擔了最後的防禦基地的功能。當社會出現波動時,人們對它們的依賴就開始顯現。

“外賣小哥”只是疫情中無數個共同體的代表,那些在抗疫一線的醫務人員、志願者等羣體都發揮着重要作用。“羣”的力量讓我們看到中國社會中被擱置已久但絕未消亡的文化基因,條塊的網格提高了社會風險發生時的管理效率,但也可能存在巨大的治理隱患。網格化的空間區隔會抑制流動,特別是經濟流動,這為中國經濟帶來重大影響。

今天中國經濟已經是全面鏈接的經濟形態,一旦網格化的抑制流動出現,恐怕所有的經濟主體都會受到傷害,尤其是那些更加依賴流動的行業,而且中國當下經濟結構中,個體經濟比重依然巨大,這會給其家庭生計帶來災難性後果。

疫情的話題是沉重的,但在沉重的話題裏我們看到代表着新時代特性的“外賣小哥”逆風而行的勇氣和擔當。他們的流動為停滯的城市帶來生機,為這個未知但充滿希望的時代做了最好的代言。他們的行動感動了所有人,我們也期待着疫情過後的民眾會對這個羣體有更多的理解和尊重。

“液態社會”的提出者,是著名社會學家與哲學家齊格蒙特·鮑曼。他以“液態”比喻現代社會的個人處境。他認為,在前現代性社會,人類以經驗為生存的依託。人們的觀念、行為方式、制度,所有的東西都是固態的,就像一塊磐石。而互聯網和全球化兩大力量的來襲,讓原有的固態的社會形態正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式微乃至消失。曾經固若金湯的磐石社會崩解了,構成世界的基底變成了瞬息萬變的“流沙”。我們已置身於一個流體的世界中。鮑曼所提出的“液態現代性”理論體系影響了20世紀後期以來的人類社會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