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津豆沙關古鎮石門關古道
作者 張永權
朱提江(又稱關河)穿越磅礴的烏蒙羣山,在昭通鹽津縣的崇山峻嶺面前,一道斧劈刀削的千仭峭壁,要擋住它前行的腳步,只聽它一聲怒吼,那銅牆鐵壁的一面懸崖,頓時裂開一道萬丈深淵,如打開的摩天石門,江水便奔騰咆哮而去了。
伴隨這條烏蒙山中的關河,我們攀上了一條懸崖上的古道。道路依山而上,陡峭蜿蜒,路面凸凹不平。2000多年來,歲月磨礪,人馬踩踏,青石磨亮了,閃着碧玉般的光芒。那些被馬蹄踩踏出的蹄印,深深淺淺,密密麻麻,有的比拳頭碗口還大,有的就像留在化石上的痕跡,有的是馬蹄打滑時,從青石邊沿踩刮出的一道道蹄削印,實為罕見。
道路不寬,兩米左右,又十分規範,它已經穿越2400多年的歷史了。現存於朱提江畔上的這段古道,就是聞名中外的五尺道,在這裏還完好地保存着350多米,清晰可見的馬蹄印就多達243個,差不多一米一個蹄印,單從這些蹄印,就讓我們感受到五尺道所承載的歷史滄桑,是何等的豐厚,是何等的偉大。
峽谷的山風在敍説,關河的濤聲浪語在回應。那是中華民族歷史上具有非凡創造力的年代。秦朝為統一中國,西征巴蜀取得西南後,時任蜀郡太守李冰,一個目光遠大有才幹、精通水文地理、又幹實事、業績突出的專家型政治家,太守任上就在成都岷江修築都江堰等水利設施,化水害為水利,使成都平原成為天府之國的糧倉。都江堰歷經2500年風雨,至今仍發揮着分流、泄洪、灌溉和疏浚的作用。同時,他奉秦孝王之命,為打通中原與彩雲之南的聯繫,據《華陽國志》載,那時沒有炸藥,他就用伐薪燒巖的辦法,把一座座大山堅硬的岩石燒紅潑冷水使之開裂,砸石打碎開道,終於把一條連接雲南邊疆與中原內地的大道修成。李冰,水利專家,又是交通地理專家,一條五尺道,就是見證。
鹽津豆沙關古鎮遠眺
這條大道從四川的宜賓開啓,穿過烏蒙羣山經滇鹽津石門進入朱提即昭通南下,越過珠江源頭曲靖,直達滇池地區。這條大道,因執行大秦“車同軌”的標準,統一寬度為五尺寬,史稱五尺道。這一切在歷代史籍,如《蠻書》《舊唐書》都有記錄。
有道必有關。因五尺道是中原內地連接邊陲的官道,猶如當今的國道要衝。它從宜賓過來,進入烏蒙羣山的今鹽津縣朱提江岸,面對這裏的一道天然屏障,五尺道自然就在這裏築關設壘開鎮了。山頂道口關隘,兩扇大門一關,再加一根內槓,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了。千百年前,因江河衝開的石壁峽口,若一道巨大的石門屏障,就取關名為石門關,古鎮叫石門鎮。但如今關門上方卻赫然顯示着“豆沙關”的名字,關上古鎮也叫豆沙鎮。
沿着這些深深淺淺的馬蹄印,我們向上攀援着,耳畔似有馬嘶的轟鳴、人喊的嘈雜。這些重走五尺道的旅人,似乎在眼前漸漸化成了南來北往的商旅,一隊隊馬幫,一行行的挑夫,鐵具、銅器、竹簡、布匹、蜀錦、川鹽、雲茶……還有一乘乘往南傳旨的官輿龍騎,一隊隊戍守邊關的士卒,把五尺道擠成了人流車馬流,烏蒙山從未有過如此的熱鬧和繁榮景象。昭通一帶,也從未有過如此的開放情景。雖然昭通之名是清代才有的,這條五尺道使昭通處於北接巴蜀中原,南連雲貴甚至南亞西南亞的交通樞紐位置,早在2400多年前,就已昭明通達天下了。似乎昭通之名,是2400多年前的這條五尺道,就給它取好了的。
站在烏蒙山五尺道的雄關隘口,穿越千年的歷史風雲,這個雄關,這條通道,實在太偉大了。也許李冰修五尺道時,就想到和看到了,這條連接邊地與中原的五尺道,一定還會有更大的作為,它必定會成為中國最早通向世界的國際大通道。秦統一中國到漢代,以更遠大的目標,更寬廣的胸襟,把大秦置於四通八達面向世界的位置,五尺道從滇池邊再向西、向南延伸,過洱海,越哀牢,成博南古道出緬甸,進印度,到大夏(今阿富汗),甚至進入了歐洲,建立起了偉大的蜀身毒道,即古南方絲綢之路。漢武帝時張騫從北方出使西域,就在大夏見到了中國的絲綢、蜀布、竹杖等,令他驚異。原來從五尺道岀去的南方古絲綢之路,比之他打通的北方絲綢之路,早了200多年。
鹽津豆沙關古鎮今貌
五尺道,創造了一箇中國道路的奇蹟和中國開放之路的奇蹟。如今站在烏蒙雄關的關口,遙望南天,那連接南亞、東南亞的高速公路和高鐵,不是就始於2400多年前的這條五尺道麼?不是也把“一帶一路”的歷史淵源,提前到了秦漢時代的五尺道?它丈量着中華民族遠大的目光和海闊天高的胸襟,唱響了一曲中國人最早的開放之歌。
把目光收回,觸摸身邊的巍峨雄關,品讀留在歷史遺蹟背後的故事,我要為中華民族先輩的遠見卓識驕傲,我要為雲南邊疆各民族為維護國家的統一、民族團結和邊疆的發展繁榮作出的巨大貢獻,放聲高歌。這是一塊並不宏大的摩崖石刻牌,它的歷史價值和意義,因為進入了國家級的歷史文物保護名單,就是證明。石刻位於五尺道雄關西側的崖壁上:“大唐貞元十年九月二十日,雲南宣慰使,內給事倶文珍,判官劉幽巖,小使吐突承璀,持節冊南詔使、御史中丞袁滋,副使成都少尹龐頎,判官監察御史崔佐時,同奉恩命,赴雲南冊蒙異牟尋為南詔。其時,節度使、尚書右僕射、成都尹兼御史大夫韋皋,差巡官監察御史馬益,統行營兵馬,開路置驛,故石紀之。袁滋題”。石刻為袁滋手跡,紀錄了袁滋一行,於唐德宗貞元十年(公元794年)奉命赴雲南冊封南詔異牟尋為雲南王的經國大事。這塊摩崖石刻雖小,卻被譽為“維國家之統,定疆域之界,鑑民族之睦,補唐書之缺,正在籍之誤,增袁書之跡”的政文大碑。有此碑刻於古道雄關,古道萬世流芳,雄關更加巍峨。
1000多年前唐代南詔時期雲南邊疆少數民族對維護國家統一,增強民族團結的歷史貢獻,在時代的進程中不斷髮揚光大。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在雲南建立的8個少數民族自治州,大多分佈在五尺道沿線。雲南的26個民族,團結和睦,親如一家。“十三五”期間,在扶貧攻堅奔小康的道路上,為使每一個少數民族都不掉隊,在昔日的五尺道上,一座安置了烏蒙山中貧困户5萬餘人的靖安新城,拔地而起,成為烏蒙山實現全面脱貧的時代新標誌。
(作者單位:雲南省作家協會 圖片攝影:雲南日報記者 李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