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週報全媒體記者 梁熙明
作為中國的足球媒體人,日本隊是一個有別於其他國家隊、甚至比韓國還要特殊的觀察對象,日本足球進的每一球、贏的每一場、跨越的每一步,都是在對中國足球的無情鞭撻。正因為中國足球的徹底淪喪與絕望,才使得我們將額外的目光投注到日本隊身上,當然我們絕不是自作多情的代入,只是好奇想看看,在相似條件下,它能前進到哪一步。
教練,日本隊的瓶頸
與2010年岡田武史的球隊倒在巴拉圭面前一樣,森保一也是倒在了點球前,當然,有點諷刺的是,當前兩炮啞火時,日本隊沒有要求裁判換門。
亞洲諸旅,外界對日本期望最高,不僅僅是因為對陣,更因為日本在比賽中表現出與世界盃冠軍國度相抗衡、並戰而勝之的能力,甚至可以説,如果日本隊擊敗克羅地亞,已經不會再被視為冷門,而是一個合理正常的結果。
但是,日本隊終於還是沒能跨進這一步。點球輸給巴拉圭,最後14秒輸給比利時,再到還是點球輸給克羅地亞,日本已經連衝了三次8強。16強到8強,是從世界二流強國躍進到一流強國的標誌,以日本足球的恆心與毅力,這樣一步步推進下去,總會有量的堆積達到質的突破的那一天。
但是,制約日本足球繼續進步的因素,也越來越明顯。
曾幾何時,身體條件是日本足球進步的瓶頸。2006世界盃,小組賽首輪日本隊1比0領先澳大利亞,名帥希丁克看準日本隊身材弱勢,換上1.94米的高中鋒肯尼迪,簡單粗暴起高球炸,結果84分鐘後日本隊連丟三球。
但是今天,日本隊在關鍵位置上已經把身材弱勢這一塊填上了,吉田麻也、富安健洋兩名五大聯賽主力中衞,身體條件甚至超過了目前的中國隊中衞。其他位置的日本球員長期練就的腳下技術,長期在歐洲聯賽打滾所鍛煉出的對抗能力,也足以應付歐洲強國。
球員水平已經不是問題,競技層面制約日本隊更上層樓的決定性因素,只剩下教練。湧向歐洲的日本球員越來越多,球員個人水平會越來越進步,唯獨教練這一塊,很難再進步了——道理很簡單,球員可以湧向更高水平的聯賽持續磨練,可日本土教練只能守在窩裏,如何提高?
日本隊連克德國西班牙,森保一作為主帥功不可沒,但他也暴露了日本教練慣常的弱點:因循守舊,特別是長期缺乏高水平高壓力的賽事磨練,臨場指揮能力不足。對德、西兩勝,日本隊完全放棄了腳下特長,似乎對己方控傳能力缺乏自信,而全員極致龜縮,直到退無可退,這才鼓勇搏殺。
回想1998世界盃,日本隊作為新丁第一次進決賽圈,絕不是靠弱旅必然防反的慣常思維與阿根廷、克羅地亞兩大超強對決的,而是敢於出擊,有來有往,以積極的風貌贏得好評。今天的日本隊,本錢比當年大大雄厚,完全沒必要再踢那種極度消極的死守足球。
對克羅地亞,日本隊就不再龜縮,而且是主動出擊,雖然冒險會讓對手獲得不少機會,但己方也拼到了場面,機會質量數量並不少,事實證明,日本隊完全可以與歐美列強對殺,畢竟,他們上場的是全歐洲聯賽球員的陣容。
但是到這一步,日本隊缺乏機會的把握,難以找到突破口,遂與克羅地亞形成對耗之勢。克羅地亞是最不怵加時的球隊,上屆世界盃殺進決賽前,一路上三場淘汰賽就打了三場加時,等於比別人多踢了一場球。去年歐洲盃,再一次耗進加時,最後點球不敵西班牙。換人規則從三換增為五換,大大有利於克羅地亞這種雖然嚴重老化但仍可一戰的球隊。
下克上,傳統藝能
玩味的是,實際上對西班牙生死戰前,日本隊內部發生了“兵諫”。
最初,森保一採用532陣型,但是效力法蘭克福、歐聯杯上對決過巴薩的鐮田大地,代表球員要求改為3421,理由是法蘭克福這樣踢,於是森保一“從善如流”,最後還對外透露“戰術由全隊共同考慮”,以示日本隊“很團結”。
其實,這恰恰表明森保一權威的喪失。縱觀國際足壇,真正的頂流名帥,無不是堅持己見,哪怕自己錯的也要堅持是對的,否則根本鎮不住球隊。
2006世界盃,意大利奪冠征程中最兇險的一戰,莫過於澳大利亞。由於之前對捷克,意大利在磨掉對手鋭氣後反擊得手,球員希望繼續打防反戰術,因為這樣踢符合意大利人傳統,讓球員更舒服,於是由隊長卡納瓦羅出面,進諫裏皮,希望對澳大利亞繼續防反。
但是裏皮卻罕見地勃然大怒,賽前新聞發佈會上咆哮公堂:誰説要打防守?通過前所未有的嚴厲,把球員鎮壓下去。雖然對澳大利亞一戰表明,球員很可能是對的,意大利對身體粗壯的澳大利亞,毫無辦法,一不小心還被罰下一人,反而是以寡敵眾被迫轉入防守時,卡納瓦羅鎮定自若,安慰隊友:這種比賽就是讓我們這些當後衞的來享受的。
最後意大利終場前偷襲得手,格羅索造點,托蒂一炮拿下,過程不無戲劇僥倖,但是裏皮就是以這種“哪怕錯了也是對的”的強硬姿態,維護個人的權威。
職業足球無數先例表明,一旦球隊發生兵諫,球員可以推翻主帥,自行設定戰術打法,這個教練就當到頭了。
當初加斯佩里尼執教國際米蘭,他以三後衞為招牌,但嚴重缺乏權威,結果坎比亞索被拍到在比賽中,直接場上發號施令:打四後衞!果然,加斯佩里尼沒幾天就領盒飯了。
日本人是個很奇特的矛盾體。一方面,日本人論資排輩習氣嚴重,主帥地位不容挑戰;另一方面,日本文化中又充斥着“下克上”的傳統,尤其這些旅歐球員平日經歷的場面,接觸的教練檔次,都不是森保一能比擬的,球員對主帥,又怎能不生輕慢之心?
森保一隻是一個代表,日本土教練羣體的代表,這個人換成岡田武史、西野朗,甚至更早之前的橫山謙三、石井義信、加茂周,這些人,始終在日本足球這個小池塘裏打滾,吃的是同一塊壽司,喝的是同一鍋米湯,能有什麼區別?即使將來日本隊攢夠了人品,運氣平衡回來,終於在下一次點球大戰中過關了,也不説明什麼。
這就好像中國隊,徐根寶換成戚務生、金志揚、朱廣滬、高洪波,又能如何?
能讓日本眾多旅歐球員捏合出更大戰鬥力的,只有洋帥,但絕不是日本隊歷史上那些洋帥。
縱觀日本隊戰史,任用過的洋帥中,真正能在技戰術上為日本隊帶來質的進步的,只有一個特魯西埃,但特魯西埃因為過於鮮明的個性,不容於日本社會。職業化初期的荷蘭人奧夫特,其實在國際上完全不入流,他的優勢在於長期蹲點日本聯賽,對球員比較瞭解熟悉。此後,無論是前南教練奧西姆、哈利霍維奇,還是美洲教練濟科、阿吉雷,對日本隊的提高有限,而有些只是踢球的名氣大,執教完全無用,如法爾考。
日本球員的實力,使得日本隊在亞洲已經平趟,一般水平的教練亞洲世預賽出線幾無難度,看不出區別來,連失業多年的扎切羅尼,在日本隊也能謀到一席,但是一到世界盃決賽圈,對手壓力驟然一變,就看出高下了,
日本隊要取得世界盃八強的突破,只有下決心請真正高水平的名帥,真正有經驗戰績、熟知歐洲技戰術潮流、臨場指揮能力過硬的名帥——比如如今賦閒的圖赫爾這個級別。
但這個級別的名帥,薪金不是日本足協擔負得了的。
沒錢,還有另一條路——既然球員可以送往歐洲,教練為何不可?日本同樣可以大量派遣教練前往歐洲,觀摩、進修、甚至執教低級別球隊——比如大量引進日本球員的日資俱樂部比利時聖圖爾登。
同時,申請加入歐國聯、美洲盃,常年與歐美隊大量比賽,從實戰中磨練水平。
來日,若有一名日本教練,出現在歐聯杯甚至歐冠賽場上,同時日本持續向歐洲聯賽大批輸送球員,當他們之中出現頂級天才、或是湧現出類似孫興慜那樣達到世界級水準的球星時,突破世界盃八強就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