瞰奧·對話 | 賽艇金花:她們磨出繭的雙手,比金牌更耀眼
拿下東京奧運會賽艇女子四人雙槳項目冠軍之後,呂揚在社交媒體上曬出了自己的奧運金牌。
比金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滿是繭的雙手。不止呂揚,她的隊友陳雲霞、張靈、崔曉桐手上也是如此。
崔曉桐輕鬆地説道:“現在都習慣了,慢慢磨成繭之後就不疼了,其實也沒什麼,每名賽艇運動員都是這樣。”
中國隊上次在這個項目中奪冠,還要追溯到2008年北京奧運會。
那時的她們,有的剛剛與賽艇結緣,有的通過直播見證了家鄉運動員奪冠,還有的在射箭、田徑這樣賽艇之外的項目中。
姑娘們不會想到,人生的際遇會讓她們相聚一艘賽艇,在13年後的東京奧運賽場上,領先亞軍6秒強勢奪冠。
回國之後,中國賽艇隊的四朵金花與中新體育記者展開對話,講述她們與賽艇的故事。
當地時間7月28日,在東京奧運會賽艇項目女子四人雙槳決賽中,由陳雲霞、張靈、呂揚、崔曉桐(圖從左至右)組成的中國隊用時6分05秒13第一個劃過終點,摘金的同時刷新世界最好成績
一、與賽艇結緣
中新體育:賽艇在國內是一項相對冷門的運動項目,你們是怎麼與賽艇結緣的?
陳雲霞:我是16歲的時候從田徑轉過來的,那時候我在上海市運會能拿到前三,後來教練想讓我有更好的發展,就問我要不要去試試水上項目,我看了一下覺得還挺好玩,在2011年正式開始賽艇訓練。
記得剛開始練的時候有一次船翻了,一度給我留下陰影不敢下水,後邊慢慢熟悉了就好多了。
崔曉桐:我是身高比較高,教練來我們學校選材,最開始有個跆拳道教練,後來有賽艇教練,當時我對賽艇比較好奇,其實也不知道賽艇是幹嘛的就去了。我比較喜歡水,所以一開始也沒有覺得很累,接受得比較快。
四朵金花在東京奧運比賽中
張靈:是我們體育老師把我推薦給上海體校的教練,那時候看着大隊員在劃,我就在想:“這是什麼呀,沒見過,怎麼像個戰艇一樣?”後來慢慢跟着教練學,也特別喜歡。
呂揚:我是2008年10月26日開始練的賽艇,當時是從射箭轉來的,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決定。在那之前我想了很久,當時教練也在做思想工作,跟我和父母説練賽艇會比練射箭發展更大。後來啓蒙教練把我帶到河南省水上運動管理中心,當時我就想:“既然來了,就要去試試。”
金花們在東京奧運賽場慶祝勝利
二、東京奧運奪冠記憶
中新體育:相對國乒等同樣奪金的項目,賽艇的關注度可能不是太高,會不會有一些落差感?
崔曉桐:在練這個項目之前,我們就有這個心理預期,知道這個項目比較冷門。
之前回家有人見到我就會問:“你身高這麼高,是練排球還是籃球的?”
我説:“我是練賽艇的。”他問:“賽艇是幹嘛的?”我説:“是划船的。”
他又問:“是皮划艇嗎?”
……
不過,我現在再回家,知道賽艇的明顯比以前多了,而且一些學校和俱樂部也會比以前多。
其實這個項目在歐洲很有優勢,在他們那的大學裏非常受歡迎,尤其8人單槳是團體項目,在一些國外大學很熱門。
金花們慶祝奧運奪冠
現在我們中國賽艇跟歐洲的整體差距已經縮小很多,我們這次拿冠軍就是自己的突破,包括在訓練上我們也有很大突破,張教練(張秀雲)運動員時期就特別厲害,通過自己的訓練以及在國外訓練的經驗,對於我們小肌羣的發力有很大改善,比以前接受的訓練好很多。
我們現在並不是像以前那樣一味地去請外教、學歐美,而是打主動戰,主動去尋求突破,有很多自己的東西。
我們也希望在拿到成績之後,通過宣傳讓更多人瞭解賽艇、喜歡賽艇。
東京奧運領獎台上的賽艇金花們
中新體育:你們都身高臂長,這是否也是你們領先對手6秒奪冠的一大優勢?
呂揚:比賽的時候我們是用36槳(每分鐘)贏了對手的38、39、40槳,就是因為我們身高臂長,每一槳劃的都比別人長。
36槳可以很好的節省體力,比如一個距離對手可能得劃200槳,但我們180槳就劃到了,這樣就有20槳的休息時間。
中新體育:奧運期間你們印象最深的一幕是什麼?
張靈:印象最深刻的是比賽劃完上岸之後我們問教練成績,教練説我們劃了6分05秒13,我們當時就想,這不是破了世界最好成績了嗎?那在以後的訓練和測試中,都會按照我們自己的成績來算,不用對照其他國家隊伍的成績。
因為我們之前測試都會有一個指標,會按照世界最好成績去測試,現在我們可以照着我們自己創下的成績去突破,別的國家也要比照我們的成績來了(笑)。
中新體育:參加東京奧運的一大目標是創造最好成績嗎?
陳雲霞:這一直是我們的目標,之前好多比賽,教練都想讓我們打破最好成績,但是我們一直沒能劃出來,在奧運這個最高舞台上劃出來,也是覺得很幸運。
中國隊在東京奧運會創下的6分05秒13,創下了世界最好成績
三、奪金背後
中新體育:感覺到你們很開朗,平時訓練中有沒有什麼趣事?會給對方起外號嗎?
張靈:我們叫崔曉桐“崔大金”,正好跟“曉桐(小銅)”反過來。呂揚我們都叫她小姐姐,因為她比我們年齡大一點點,叫陳雲霞“阿霞”。我的外號就多了……
呂揚:張靈讓我們喊她“靈寶”,不過我一般喊她“胖靈”,因為我倆體重一樣,但是她看起來胖一點(笑)。
崔曉桐:在我們船上呂揚是顏值擔當,張靈是發言擔當,雲霞是速度擔當,我們平時生活上喜歡開些玩笑,但是大家都知道是玩笑,所以不會影響大家的感情。
其實我們四個遇到一起,而且能劃到一起去,能互相配合得很好,這很不容易,我們四個人是互補的,我的短板可能是另一個人的長處。
中新體育:上次這個項目奪冠還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當時你們在做什麼?
崔曉桐:當時我已經開始練賽艇了,也看了那場比賽,因為唐賓是我家鄉遼寧丹東的,張楊楊也是我們遼寧的,所以覺得離冠軍特別近,覺得冠軍跟自己是有關的。但當時沒想過自己能參加奧運會或者拿冠軍,因為是剛開始練,還是小隊員。
陳雲霞:我那時候對賽艇一無所知,因為在練田徑,更多關注的是田徑項目。當時覺得奧運是很高的舞台,很嚮往,但是沒有想過自己會參加,而且會以賽艇運動員的身份拿了冠軍。我記得我第一次看奧運會賽艇比賽還是2012年倫敦奧運會,看張教練的比賽。
呂揚:2008年奧運會的時候,我還在練射箭,不過那時候教練就問過我要不要轉項,説我當時身高特別適合練賽艇,所以當時看了賽艇的比賽。
金花們在東京奧運比賽中
中新體育:這一路走來,有什麼感慨?
崔曉桐:首先感覺自己的努力碰上了幸運,因為有的時候努力沒有遇上機遇也很難。上一屆奧運會,對自己的期待很大,當時劃的是單槳,但我沒能拿到奧運資格很泄氣。那屆奧運後的全運會中,我的成績也不是很好,一度都想退役了。
後來遇到張教練,她之前在國外訓練,想把一些經驗帶到國內來,組了一個大個子組,因為我身高比較高,就入選了這個組一直跟着訓練,也是張教練幫我把自信找了回來。
呂揚:其實東京奧運會結束之後,我更感謝里約奧運會,沒有那屆奧運會,自己從思想、能力和技術上不會提高這麼多,那屆奧運會可以説是給我在東京的經歷做了最好的鋪墊,讓自己更成熟,知道遇到問題該如何去解決,我特別感謝當時自己的堅持。
而且從射箭轉到賽艇,是我非常重要的轉折點,非常感謝這一路遇到的教練,給了我很多很好的建議,幫助我指明瞭方向。
張靈:只有日積月累的努力,才有後邊的厚積薄發。我在里約奧運會時的能力、技術和心態上還不是特別成熟,里約到東京這一路走過來強大很多,覺得在東京奧運會能發揮出自己的實力,也是經過里約的鋪墊。
陳雲霞:這一路感覺遇到的人都特別好,真的幫助了我很多,不管是在田徑,還是轉到賽艇,感覺我特別幸運。
呂揚展示金牌(圖片來自呂揚個人微博)
中新體育:之前注意到你們手上磨出了特別多的繭和水泡,平時會不會很疼?尤其剛開始練的時候?
崔曉桐:剛開始練的時候,確實太疼了,而且磨破了之後會發炎,晚上睡覺就像跟心臟那樣跳着疼,但是第二天還是要繼續下水訓練。
現在都習慣了,不覺得疼了。如果休息了一段時間再去劃,磨出水泡可能會疼一些,但是慢慢磨成繭之後就不疼了,其實也沒什麼,每個賽艇運動員都是這樣。
中新體育:你們都是常年在外地訓練和比賽,大概多久能回一次家?
崔曉桐:大概每年能回一次吧,通常也就能在家待一週到兩週時間。從我練賽艇到現在,一年在家最多的時候是20天。而且過年我們回不去,一般都是在外冬訓。
奪冠後中國金花們向觀眾致意
四、後奧運生活
中新體育:奪冠之後,在平時訓練和生活中會不會感受到變化?受到這麼多人關注,會不會有些不習慣和壓力?
陳雲霞:其實也沒有太多變化,訓練還有做事都和以前保持的一樣。
崔曉桐:之前奧運會結束後都是直接放假回家,會有各種活動,但這次因為隔離,所以沒有太大的反差,在訓練和生活上沒有什麼不同。
主要的變化還是現在關注我們的人多了,大家都想去了解我們,問我們一些問題,可能在這方面感覺我是奧運冠軍。我會有些不習慣,因為可能我不太喜歡社交,面對有些問題也不太會説。其實更多的還是希望大家能夠去關注賽艇這個項目。
中新體育:現在回想奧運奪冠還會很激動嗎?
崔曉桐:其實拿完奧運冠軍以後,休息了沒多長時間就覺得這個冠軍像沒拿過一樣,因為我們剛回來就備戰全運會,一直在訓練,感覺跟之前備戰奧運會一樣緊張。
中新體育:回國隔離期間是怎麼度過的?
崔曉桐:我們會在房間裏跟教練視頻,進行着訓練,訓練時長跟平時差不多,前邊有功能訓練,後邊是有氧訓練。
除了訓練,平時我們有時候還會組隊玩遊戲,在遊戲裏我們一般都互“坑”(笑)。
中新體育:聽説你們要寫奧運總結,寫的怎麼樣了?有字數要求嗎?
崔曉桐:我們的總結已經寫完了,字數上沒有要求,感覺總結的不太深刻,所以寫了好多遍。
呂揚:比完賽之後教練就跟我們説要寫總結了,我們回國之後大概有一週時間在寫總結。
中新體育:之後有什麼計劃?
崔曉桐:下一步是參加全運會,之後還是想休息休息,調整一下,然後用休息的時間,規劃一下未來。現在拿了奧運冠軍,肯定是有光環在,但想再去衝擊下一屆奧運會,還是要調整好心態和目標,從零開始。
張靈:我們之後還是繼續做好自己,朝着目標努力。教練給我們定了目標,就是衞冕下一屆巴黎奧運會冠軍。
文/卞立羣
攝影/韓海丹
編輯/徐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