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進行古代性文化研究以後,就更多地關注起唐寅來。春宮畫是中國古代性文化的一朵奇葩,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唐寅就是這方面的頂尖級的代表人物。我看過許許多多唐寅的論述,也在國家博物館裏見過一些唐寅的書畫真跡,但是始終沒有見過唐寅所作的春宮畫的真跡。2000年7月,我去德國的慕尼黑,拜訪了曾經舉辦過慕尼黑性博物館的仙林先生,在他家中他給我看了一本唐寅春宮畫的冊頁,全冊有12張春宮圖,並有題跋,書畫俱佳,似非贗品。我對着這個冊頁,感慨萬千:你是什麼時候流落海外的呢?我們這些子孫怎麼沒有把你保護好呢?
我們討論起中國古代春宮畫了。我説:“到了明朝晚期,中國古代春宮畫達到了一個頂峯。有些外國學者問我,為什麼中國的明、清兩代性禁錮那麼嚴酷,而春宮畫和性小説怎麼還會那麼鼎盛呢?這隻有用反作用力和作用力成正比來解釋。人類的自然本性是不可壓制的,壓制的結果反而是加強。在明朝晚期,也就是16世紀末到17世紀初,唐寅在春宮畫方面可算是一個代表人物了。” 他説:“唐寅可能還要早一些吧?” 我記不住唐寅的生卒年月,瞠目不知所答。
唐寅,字伯虎,一字子畏,號六如居士、桃花庵主、逃禪仙史等,吳縣(今江蘇蘇州)人。少年時學畫於周臣,後結交沈周、文徵明、祝允明、徐禎卿等,切磋文藝,歷史上記載他是個風流才子,詩、文、畫俱佳。他率性不羈,有時用“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印,由於仕途多舛,就遊歷名山大川,專門致力繪事,以賣畫為生。
他長於人物,特別以仕女畫見長。他畫春宮畫,與他的生活情趣有很大關係,也是他風流性格不羈的表現,可能也是對當時官場和社會的虛偽以及封建禮教的諷刺和反抗。明、清兩代,有一些知識分子看透世事、絕意仕途,只是徜徉於山水之間,沉湎於婦人之樂,吟詩作畫,了此餘生。在中華性文化博物館中有一副木製楹聯,上寫“閒為水竹雲山主,靜得風花雪月權”,就是這些知識分子人生觀的寫照。
唐寅小幅的春宮畫作品也很少傳世,據説,有一幅《小姑窺春圖》今藏日本,是他畫的。畫幅左邊有一對男女隱約地在帳中做雲雨之歡,門外一個少女在偷看,還情不自禁地把手伸進自己的裙中。清代有畫家仿唐寅畫意,畫了《隔牆有耳》,觀之亦可知唐畫之梗概。因為《小姑窺春圖》含意藴藉,落筆精妙,許多風流名士紛紛題詞其上,如清初的陳其年就題了一首《菩薩蠻》詞説:“桃笙小擁樓東玉,紅蕤濃染春鬢綠。寶帳縝垂垂,珊瑚鈎響時。花蔭搖屈戍(開關窗户的鐵環紐),小妹潛偷窺,故意繡屏中,瞬他銀燭紅。”
唐寅還畫了一套《風流絕暢圖》,共有24幅,十分有名,但這套冊頁早已失傳。但明萬曆三十四年(公元1606年),徽派刻工黃一明曾根據唐寅的原作摹刻為版畫,並且印行於世。20世紀中葉的荷蘭漢學家高羅佩在他的名作《中國古代房內考》和《秘戲圖考》中,曾對此畫做了詳細的介紹。
明人茅玉的《閨情》詩説:“宛轉花蔭解繡襦,柔情一片未能無,小姑漸長應防覺,潛勸郎收素女圖。”這是説丈夫在花蔭下想和妻子做愛,妻子也未免有情,但想不到丈夫還掏出一卷“素女圖”作參考,於是妻子勸他收起來,因為小姑已漸漸長大了,要防她看見呢。
有資料表明,在公元1世紀,似乎《素女經》之類的性學書籍已有帶插圖的版本了。如《素女經》內的“九勢篇”和《洞玄子》內的“三十法”,都可能有一些圖畫的附錄説明。從《同聲歌》可以看到,在漢時有可能以春宮畫給新娘做嫁妝,以指導夫妻性生活,這被稱為“女兒圖”、“枕邊書”或“嫁妝畫”,這在後世的民間也有流傳。在日本,中國大部分古老的性習俗,(甚至有一些在中國已經失傳)仍然保留了下來,特別是在新娘的嫁妝中有春宮畫,這種習俗直到19世紀仍然存在。
戰勝者的性暴力 有兩副春宮背後卻掩藏着野蠻性暴力事件的歷史,那就是宋代無名氏所畫的《熙陵幸小周後圖》和《嘗後圖》。
五代十國後期南唐國主李煜的皇后小周後,是聞名於天下的絕色美人。周薇系南唐後主李煜的皇后人稱大周后的周薔的同胞妹妹。周薔二十九歲時病故,早就和姐夫有一腿的周薇又嫁給了李煜,人稱小周後。史書載,大周后病重不久於人世之際,見到周薇進宮,便道:汝何日來?那時周薇尚小,未知嫌疑,回道:既數日矣。 “後恚怒,至死,面不外向。”
可是李煜只知譜詞度曲,不知治國,最後被宋太祖趙匡胤滅了國,他和小周後一起做了俘虜。在所有的皇帝之中,趙匡胤應該不算是好色的,他曾將後蜀主孟昶的愛妃花蕊夫人納入宮中冊立為貴妃,卻放過了同樣是絕色美人的小周後,還封她為鄭國夫人,估計他是因為欣賞李煜的才華,才沒染指小周後。開寶九年(公元976年)十月,趙匡胤去世,其同母弟趙光義即位,是為太宗。宋大宗原名趙匡義,太祖時改名光義,稱帝時又改名炅,他在位22年,廟號太宗。趙光義就沒那麼講仁義了,他繼位後,小周後的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覬覦小周後的美色已久的趙光義,借命婦要不定期入宮朝覲的機會,強留小周後。
明姚士麟《見只編》亦云:“餘嘗見吾鹽名手張紀臨元人《宋太宗強幸小周後》粉本,後戴花冠,兩足穿紅襪,襪僅至半脛耳。裸身憑五侍女,兩人承腋,兩人承股,一人擁背後,身在空際。太宗以身當後。後閉目轉頭,以手拒太宗頰。”由此可見,趙光義“行幸”小周後十有八九是真有其事,而且此圖也確實存在過。歷史往往會重演。百年後,1234年,南宋聯合蒙古滅金,南宋軍人也施加了性報復。甚至有人還把強姦金後的情景畫成一副春宮,題為《嘗後圖》,意即“嘗金朝皇后滋味圖”。
金後是否被捉,史料不見載。《金史·本紀第十八·哀宗下》雲:“庚子,上發南京,與太后、皇后、諸妃別,太慟。”説的是金國最後一個皇帝哀宗逃離汴京時,身邊一個女人也不帶。但哀宗皇后徒單氏,據《金史·列傳第二·后妃下》記載:“未幾,城破北遷,不知所終”。那麼,金後是否被南宋軍人強姦,不得而知。估計這個故事包括《嘗後圖》,不過是南宋漢人們一種滿足報復心理的意淫罷了。這便是這兩副現在已不知所終的春宮背後所掩藏的性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