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日報:女媧究竟死得有多慘?
開始講神話嘍。
要講神話,就要從源頭講起。
而中華神話的源頭,就是女媧。
葫蘆娃的爺爺叫什麼? - 知乎
其實在胡扯“葫蘆娃的爺爺叫什麼”這篇文章時,我透露了一點:
中華文明的始祖應該是女媧,而不是盤古,女媧是被迫害以至害死的。
當時由於篇幅有限,來不及展開,所以引起了很多爭議。
今天我就來填這個坑啦啦啦。
要解決女媧死的究竟有多慘這個問題,首先就先要解決我們對古代神話的一些偏見。
(文章可能稍微有些污,但我本人是正直的!)
打破第一個偏見:女媧最初不是人首蛇身,是人首蛙身。
讀書的時候,在《易中天中華史》裏看到女媧是蛙的結論,儘管易中天老師很權威,但我也還是有些不信的,於是自己翻閲了很多文獻資料。
女媧的媧字,右半邊的“咼”從小篆的形式來看,就是蛙紋路,和蛇扯不上半點關係。
2006 年發掘的秦安大地灣遺址,出土的帶有女性崇拜的陶器,是大腹小頭,和蛙類很像吧?看不出和蛇壓根有半毛錢關係。更關鍵的是在陶器上的黑色花紋,又是典型的蛙紋式樣。
敦煌市文武管理局前些年曝光過一張帶有明顯女性崇拜特徵的飛仙,在女仙的身體正中央畫着一隻大大的蟾蜍,而下體纖細,有了蛇的雛形。
我想是因為那時候的人還殘留着一絲女媧是蛙的零碎記憶引起的。
至於為什麼最初是人首蛙身,歷史學家已經給出了很多能信服的解釋,我只是在重複前人的觀點。
母系社會生殖崇拜,而蛙是淡水生物中生育能力極強的物種,一生一炮蝌蚪。
之所有後來轉向蛇身,是因為母系社會轉型成父系社會,而蛇是男性生殖崇拜的代表,因為蛇像……像什麼我就不説了,會被封號。
總而言之,又長又粗是自古以來的追求,對吧?
第二個偏見,伏羲和女媧是夫妻?
這個傳説已經深入人心了吧?
在解決這個偏見之前,我們首先要了解一件事兒。
判斷神話故事遠近,有一個標準:細節越多,越近代。細節越少,越遠古。
這個應該很好理解吧?
越往遠古走,字越少,識字的人越少,記錄字的工具越少。古代的巫師也好,史官也罷,都天天吃了上頓愁下蹲,誰有空給你把所有細節都記錄下來?知道在石頭上刻字多費勁麼?
對吧?
女媧在新石器時代,圖騰時代就已經出現了。
後來《山海經》裏提到過女媧,屈原的《天問》裏提到過女媧。
女媧有體,孰制匠之。
而我們壓根找不到伏羲的身影。
如果這兩個人是創造人類的,同時代的夫妻,為什麼不一起出現?
沒有理由只單單提到女媧啊?
2000 年以後,後世的歷史學家談到希拉里,會不談到他的老公克林頓麼?
從現存的文獻資料來看,我們能找到的,最早出現伏羲兩個字的典籍竟然是《莊子》。也就是説,伏羲最早出現,是在戰國早期。
“是萬物所化也,禹、舜應物之所紐也,伏羲、幾蘧之所行終,而況散焉者乎”
這不是很奇怪麼?
第三個偏見:盤古是創世神?
緊接着上一段講,“伏羲”兩個字出現的時間是戰國,盤古就更晚了。
這位大神最早出現,是在三國時期吳國史官徐整的《五運歷年紀》裏,説:
首生盤古,垂死化生,氣成風雲,聲為雷霆。
這個故事的出現,離莊子又五六百年了。
而大家所熟知的另外一個更玄幻的版本:
元始天尊以盤古之身開天闢地,要魏晉南北朝時期形成的。
元始天尊這個概念第一次出現,是南朝梁國的《真靈位業圖》。
至於後來繼續發展出的鴻鈞老祖,太上老君,陸壓道人這些等級制度森嚴,細密的神仙系統,是到唐朝中後期才略有雛形的。
這印證了我前面的觀點:神話故事細節越多,編造痕跡越大,離現代就越近。
其實盤古開天闢地的神話,很明顯是借鑑女媧開天闢地來的嘛。
為什麼?發揮你們的想象力。
(前方高污預警,但為了學術污,不是污。)
天地混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
嬰兒被包裹在子宮內,是不是這個感覺?
慢慢長大,十月懷胎,是不是該出來了?
嬰兒順產,要撐開哪個器官?
撐開了這個器官以後,是不是見到一片光明?
猶如開天闢地?
母系氏族最早,難道不是從“懷孕→接生”活動中悟出的天地開闢神話的麼?
男性沒有切身體會,哪能有這個想象力?
好了!
終於理清神話產生的先後順序!
女媧 → 伏羲 → 盤古 → 元始天尊。
知道這個順序,我們就大概就能猜到神話編造者的大概意圖了吧?
原始時代,生產力低下,人類為了維繫自身的繁衍,出現了母系氏族制度。
有生育能力的女性隨意選擇男性婚配,繁衍後代,照顧子嗣。
而男性則負責危險性高的工作,譬如打獵,探險。
簡單來説,女性統治世界,男性負責打工。
但隨着生產力的發展,弓箭,鐵器的發明,男性越來越強壯,積累財富越來越多,野心越來越大,雄性荷爾蒙刺激他們不再甘於被女性統治吧。
奪權!
我們都知道,中原大地上的權利的爭奪,一定伴隨着血腥的戰爭,絕不可能有和平的移交。
黃帝殺蚩尤,要滅其全族才甘心,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把他頭砍下來當球踢。
歷代開國君王奪權,哪一次不搞得狼煙遍地,屍橫遍野。
從女權社會向男權社會過渡這樣大型的歷史事件,又怎麼可能不起衝突麼?
男性為了從女媧一族手中奪取權利,把女人從至高無上的統治者變成自己的私有物,究竟做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
歷史學家支支吾吾,對這段歷史一概沒有記載。
好在古書《山海經》裏卻留下了一絲線索。
《山海經·大荒西經》:“有神十人,名曰女媧之腸,化為神,處慄廣之野,橫道而處。
這段話看起來很普通,説的是女媧死後腸子變成了神。
但細思極恐啊。
女媧是神對吧?
她死以後,為什麼光腸子變成了神,她的頭呢,腳呢,胳膊呢,都變成什麼了?怎麼不交代呢?
根據我國著名作家茅盾的《神話研究》一書:他認為《山海經》最早只有圖,而沒有文字。人們覺得搬運大量圖畫耗時耗力,就自以為是的用文字記錄下圖畫上的內容,也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山海經》版本。
(這裏篇幅有限不能細講,挖個坑以後填。)
從圖畫轉成文字,就會有理解上的誤差。
看到“女媧之腸”這段話,我們大概能想象出古人看到的壁畫是什麼樣子的。
一位身穿女媧族服飾的女子,或許是首領吧?
她橫屍荒野(橫道而處),頭,腳,胳膊都已經被砍得面目全非,辨識不清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刀傷還是劍傷,象徵生育權的肚子被男人們剖開,腸子都露了出來,還有蚊蟲上前叮咬。
有大約十個族人親眼見到了自己首領的慘死,不敢去收屍,生怕男人們的報復。
這是一次血腥的,暴力的,有儀式感的奪權。
男人第一次向所有女人展示了自己的強大力量。
男權和女權的地位開始逆轉。
古代君王上位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麼?
洗白,尋找合法性啊。
我是天子,我是龍的孩子,我的母親吞鳥蛋生下的我,我出生的時候西南方向一道金光。熟悉不?
總而言之,編故事唄。
男權已經代替了女權,象徵着女性生殖能力的蛙圖騰還能不能再用?
很顯然不能了。
於是把它替換成了象徵男性生殖能力的蛇圖騰,女媧變成了人首蛇身。
這還不夠。
為了防止女性勢力死灰復燃的可能性,男人們要給女性洗腦,要讓女性成為他們的附庸。
創造天地萬物的女媧,居然是個女人,這你能忍麼?
媧,古之神聖女,化萬物者也。
不能。
“女人必須在男人的領導下才能做成事兒!”
男人這樣想着,於是給女媧配了個老公。
一開始也不知道叫什麼,反正後來大家都稱他為伏羲。
是伏羲創造的八卦,是伏羲創造的結繩記事,是伏羲創造的婚姻關係,是伏羲教會了人們捕魚打獵。
女人呢?做些縫縫補補的工作就行了嘛。
開天闢地的活兒留給男人,你就補個天,奏個樂吧。(女媧創笙簧)
後來,男性統治者覺得還不過癮。
夫妻共同創造人類,不意味着男女平等?這怎麼行?
女性不應該是男性的附屬品麼?是財產歸屬麼?
為了長期統治女性的政治目的,他們又編造了盤古神話。
告訴全天下的人,開天闢地,創造山川河流日月光輝,都是男人的功勞。
盤古之君,龍首蛇身,噓為風雨,吹為雷電,開目為晝,閉目為夜。死後骨節為山林,體為江海,血為淮瀆,毛髮為草木”。
女人的主要任務,就剩下“造人”一件事兒了。
這類神話有一個很明顯的洗腦功能,一個赤裸裸的心理暗示,明明白白告訴你:
女人只不過是生育工具,從女媧開始就是,認命吧。
男性祖先用了 2000 年的時間,改造和編寫神話。
目的是達到不僅奴役女性身體,還奴役女性心理。
宋代之後,隨着“纏足”風俗的出現,男權在歷史中達到極盛。
某些文人甚至還編出了太上老君補天,把女媧的補天的功勞也徹徹底底搶了。
“這葫蘆是混沌初分,天開地闢,有一位太上老祖,解化女媧之名,煉石補天,普救閻浮世界”。
然而或許是男性自己也覺得這個神話編造的過於離譜,採信的人不多,沒有大規模流行起來。
好啦。終於把這個挖了很久的坑給填上了。
下一期説哪個神話?其實我也沒想好,徵求一下你們的意見吧?
你們覺得説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