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亂時唐朝已集結了數十萬平叛大軍,為何還要向回紇借兵?
安史之亂髮生後,由於叛軍蓄謀已久,一時叛軍處於上風,唐政府很快就組織兵力反攻,與此同時吐蕃、回紇甚至西域等地區紛紛遣使請求幫助朝廷討伐安祿山,但為何又只有回紇兵入唐參戰次數最多,戰功最高,影響最大,其原因是多方面的。
第一,唐有徵調周邊民族軍隊作戰之先例。首先,唐前期國力強盛,為周邊民族所擁戴,經常徵調周邊民族軍隊。如《舊唐書》中記載有“永徽二年,賀魯破北庭,詔將軍梁建方、契芯何力領兵二萬,取回紇五萬騎,大破賀魯,收復北庭。顯慶元年,賀魯又犯邊。“詔程知節、蘇定方、任雅相、蕭嗣業領兵並回紇大破賀魯於陰山,再破於金牙山,盡收所據之地,西遂至耶羅川....永徽六年,回鶻遣兵隨蕭嗣業征討高麗。”
在唐太宗永徽二年,西突厥汗國大將阿史那賀魯攻破北庭,唐朝就派大將梁建方、契芯何力率兵兩萬,借回紇騎兵五萬收復北庭,在顯慶元年阿史那賀魯又來侵犯,唐朝出動大兵與回紇兵在陰山大敗突厥並收其地,永徽六年,回鶻派兵隨蕭嗣業征討高麗。《新唐書》中也曾記載“武后時,突厥默啜方強,取鐵勒故地,故回紇與契必、思結、渾三部度磧,徙甘、涼間,然唐常取其壯騎佐赤水軍雲。”
而在安史之亂中,除了回紇,其他周邊部族也被徵調參軍,《資治通鑑》中就記載到“上雖用朔方之眾,欲借兵於外夷以張軍勢,以豳王守禮之子承東為敦煌王,與僕固懷恩使於回紇以請兵。又發拔汗那兵,且使轉諭城郭諸國,許以厚賞,使從安西兵人援,”肅宗雖然依靠朔方鎮的兵力平叛,但還想要借外夷的兵力以壯大威勢,於是就封王李守禮的兒子李承為敦煌王,與僕固懷恩一起去回紇借兵。又徵發拔汗那的兵眾,並讓他轉告西域各國,許以重賞,讓他們跟隨安西兵一起入援。
當時的回紇汗國還在漠北高原一帶,拔汗那位於現在吉爾吉斯斯坦費爾幹納盆地一帶,也就是西漢時的大宛國。《新唐書》中記載有“廣平郡王椒為天下兵馬元帥,郭子儀副之歹以朔方、安西、回紇、南蠻、大食兵討安慶緒。”可見唐朝徵調回紇,不過是循其常規,唐朝徵調了四方番邦兵馬助其討伐叛軍,甚至於包括了部分大食兵和南蠻兵。
再者,安史之亂中,唐軍連年激戰,軍馬損失巨大。僅相州一戰,“戰馬萬匹,惟存三千,甲仗十萬,遺棄殆盡 ,而吐蕃盡陷河隴,隴右牧馬又淪於敵手,軍中騎兵必然不足。回紇自唐初即與唐室關係密切,加之回紇騎兵驍勇善戰,自然成為唐朝重點徵兵的對象。
第二,唐肅宗急於收復兩京,以穩固其統治。肅宗雖為玄宗太子,卻是在馬嵬坡之變的亂局中上台的。來到靈武之後,先在羣臣擁戴下繼承皇位,然後才得到玄宗的認可,這並不是常規的合法程序。而且當時唐王室諸王分節制之命,對肅宗鞏固皇位是巨大的障礙。唯有收復兩京,立不世之功,才能得天下認可以鞏固皇位。
王夫之在《讀通鑑論》評論,“肅宗急用回紇疾收長安者,以居功固位不能稍待也,蓋其時上皇在蜀,人心猶戴故君,諸王分節制之命,玄宗且無固志,永王磷已有琅邪東渡之雄心矣。肅宗若無疾復西京之大勳,孤處西隅,與天下縣隔,海岱、江淮、荊楚、三巴分峙而起,高材捷足,先收平賊之功,區區適長之名,未足以彈壓天下也。故唯恐功不速收,而日暮倒行,屈媚回紇,縱其蹂踐,但使奏效祟朝,奚遑他恤哉?決遣犜煌王以為質而受辱於虜帳,其情然也。”
可見,唐肅宗徵回紇兵入援,是為了加快平叛戰爭的進程,立功樹威,鞏固皇位,甚至不惜損害百姓利益。肅宗為了快速得到京師,就曾與回紇定約,攻克兩京之日,土地、士庶歸唐,金帛、子女皆歸回紇。回紇兵雖然不是平叛所必須,但畢竟驍勇善戰,對快速擊敗叛軍無疑是有利的。
第三,借兵回紇,亦可化解回紇對唐朝的巨大壓力。回紇在天寶年間消滅突厥,開拓疆土,東到室韋,西至金山,南控大漠,盡得古匈奴之地。裴羅可汗死後,磨延啜繼位,號稱葛勒可汗,剽悍善用兵,每年遣使者入朝。唐前期國力強盛,回紇不敢大肆南寇,與唐朝和平交往。安史之亂時期,唐朝抽調軍隊平叛,造成邊防空虛,便於周邊民族進攻。戰亂之初,回紇對唐朝內情尚不明瞭,顧未敢輕動。隨着幾次入唐作戰,對唐朝的衰弱瞭然於胸,終於在史朝義蠱惑下南寇。
史載“比使者至,回紇已為朝義所,曰:唐薦有喪,國無主,且亂,請回紇人收府庫,其富不貲。可汗即引兵南,寶應元年八月也一一是時,回紇已逾三城,見州縣榛萊,烽障無守,有輕唐色。乃遣使北收單于府兵、倉庫,數以語凌靳清潭”。可以説,在唐朝與叛軍鷸蚌相爭的情況下,回紇勢難雌伏,南下漁利已不可避免。從藥子昂與回紇可汗對進軍路線的討論中,所謂“州縣虛乏難為供擬,恐可汗失望'',可以看出,如果不獲得可觀的經濟利益,回紇是不會主動合作的。
那麼,面對回紇的咄咄逼人,唐朝將如何應對呢?此時唐軍主力正與安史叛軍對峙在陝州、河陽一帶,而西北邊防精鋭早已東歸戡亂,障塞空虛,實在已無力與回紇爭衡。再者,由於唐朝撤西北精鋭之軍以敵河朔,吐蕃趁虛而人,盡佔河西隴右之地,離長安已是咫尺之遙。唐朝陷人了東據叛軍,西防吐蕃的不利態勢。所幸吐蕃與叛軍間隔遙遠,無法呼應。
但回紇則不同,它同時與唐、吐蕃、叛軍三方接壤,回紇態度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着全局。如果回紇助唐,則叛軍不足平,回紇助叛軍,則戰事綿延,難以預料。在這多事之秋,內憂外患,唐朝自然不會自樹強敵。最後,回紇為利而來,只要能滿足其利益需求,完全可以化敵為友,轉害為利。唐朝既能借兵助剿,又能一定程度上控制回紇的行為,用政府的賞賜代替回紇自發的掠奪。雖然回紇的暴行不可能因為唐朝的厚賞而完全終止,但起碼在政治上爭取了回紇,沒有讓這樣一個強大的遊牧國家走向唐朝的對立面。
從這個角度來説,兩害相權取其輕,唐朝的決策是正確也是無奈的。唐朝後期,延續了安史之亂中內憂外患的局面,故而厚結回紇的政策也被迫保留。只要將唐對回紇的政策放到與吐蕃、國內叛鎮博弈的全局中去考量,就不難得出必須聯合回紇的結論,這與安史之亂中唐朝被迫借兵實為殊途同歸,都是不得已而為之。這就是唐朝被動接受回紇“借兵''的因素。
唐朝前期開疆拓土,聲威遠播,周邊民族尊唐朝皇帝為“天可汗'',回紇臣服於唐,唐朝佔據主動地位。後期,唐朝迫於內外形勢,結好回紇,回紇傲慢驕肆,唐朝漸漸處於被動地位。唐朝與回紇關係的全過程,就是一個由主動到被動的變化,而這個大變化,正是通過安史之亂中的小變化來實現的。最初唐肅宗希望借回紇勁旅快速結束戰爭,從而確立自己合法地位,但回紇也因此瞭解唐朝虛實,遂想趁唐室之危而南下侵擾,唐朝不得不繼續借兵而予以約束。
這一轉變過程正是唐朝和回紇關係大變化的樞紐和縮影。如果把唐朝借兵態度的轉變,放到唐與回紇整體關係中審視,就可以獲得更加清晰深刻的理解。對回紇而言,通過助兵平叛也能夠獲得經濟利益。當然回紇兵不是唐朝平叛的主力,但唐朝借回紇兵來平定叛亂,對於穩定軍心,推進平叛進程,起到了積極的作用,而回紇兵燒殺擄掠也給華北地區百姓帶來了深重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