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術在推動天文觀測發展中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
1. 學術貢獻:占星術與天文學在學科誕生伊始互為表裏,占星術涵蓋更廣,天文學作為占星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後來成為獨立學科;
2. 世俗貢獻:天文學家以為君主提供占星預測為名義,用“我給你占星”為藉口,比“我給你建個天文台提供棒棒的星表”,更能要到錢。。
本文主要討論範圍限於占星術與天文學均成為獨立學科的西方。
正文開始。
古希臘時代,天文學大哲托勒密便提出,星空中的科學分為兩大類:理論性的和實用性的。公元七世紀,聖依西多祿正式為兩個部分分別命名,理論性的一支命名為天文學(Astronomy),實用性的一支命名為占星術(Astrology)。
二者誕生伊始,互為表裏,在此後漫長的時間裏,二者語義互通,指代相同。
不過,説起傳統的占星術,它的涵蓋面是要廣於天文學的,甚至包含天文學。
一般來説,占星術分為三大範疇:
第一大範疇,其實就是天文學。
與今天的天文學相同,當年的天文學主要研究天體的方位計算,軌道預估。在以地球為中心的地心説系統中,七大行星(五大行星及日月)圍繞地球週而復始地運轉。
對行星方位的預測推演,成為了天文學最早的發軔。當然,隨着天文學的不斷髮展,天文的新發現也會被歸入占星術的體系當中,隨着後來日心説的確立,彗星、小行星、新行星的不斷髮現,這些星體對俗世的影響也會被納入到占星曆書當中。
占星術的第二大範疇,是概念。
在積累了足夠天文觀測資料後,占星術發展出自有的一套複雜的、在天文學裏不太用的上的概念體系,對每一種天體之間的相對位置進行量度命名。
黃道十二宮每一宮在星空背景上的 30°跨度,在此又被細分為三個黃道十分度(decan),兩個星星與地心連線之間的交角,被稱作相位(aspects),腦洞大開的占星術士幾乎為每一個獨特的交角都起了不同的名字:有托勒密親自定名的 conjunction (“合”,交角 0°)、opposition (“衝”,交角 180°)、以及簡直沒法翻譯的 120 度角距 trine (交角 120°)、90 度角距 square (90°)、60 度角距 sextile (60°);而第谷的弟子,同為天文學家及占星術士的開普勒還嫌不夠,一些次要的交角度數也被加入進來:補八分相 sesquiquadrate (135°)、五分相 quintile (72°)、144 度角距 biquintile (144°)等等。
他們還在黃道十二宮之外,把天空分為十二等分的另一套十二宮(Houses)系統,沒有任何宇宙觀測記錄作為基底,完全出自自己的創造。
呃,當時若想要成為一名占星術士,一定也得搞本紅寶書背這些奇怪的單詞吧。
建立過概念之後,最重要的是占星術的第三大範疇:詮釋
以第一範疇的天文學的觀測數據為原始數據,配合第二範疇中獨特的概念作為輔助,來解釋每個天象代表的意義、對俗世的影響,是整個占星術的靈魂所在。
比如,新的十二宮系統,就分別被賦予了自我、父母、健康、嫁娶等十二個意義。每顆行星也有本身的屬性,根據某顆星體闖入某一宮,就可以得出對未來的具體預測。
這樣的預測,既包括對客觀世界未來的預測(被稱作 natural astrology),最重要的工作是——天氣預報。。農人們通過占星來確定什麼時候播種,商人通過占星來研究如何避開暴風,躲過海難;占星術也包括對人類社會的預測(judicial astrology)。由於天文數據是占星術的運算基礎,在此一領域,占星術創造了對準確觀測數據的需求,客觀上推動了天文學的發展。
但是,現在各大網站上,大家最熱衷的即時算命範疇,比如根據提問時的星相預測“我這次考試能不能過”、“她會不會跟我複合”、“我能不能換個城市找到工作”這一大類——
全、都、不、屬、於、佔、星、術、要、管、的、範、疇。
這一類主要的算法是占星術士根據你提問時的天象來推算具體結果,爭議極大——因為西方的占星術士們認為自己高貴的占星學應該上承托勒密的古典體系,而這一套是阿拉伯人搞出來的。西歐的學者壓根看不上阿拉伯人。。
正規的算法是拿出你出生的星圖來算,那張圖足以算出來你這輩子的成就了,所以你要是特別相信水正水逆這些能影響你現在的心情,其實,按“古典高貴”的占星理念你已經走上了一條邪路,快回來吧迷途的羔羊。
而有了星宮圖,算個人的命運還得考慮出生時太陽在哪個星座,以及其他五大行星的位置、還有月相,開普勒就根據一個人星宮圖上土星上升推測這人不可信。所以,單單根據一個人是雙子座就覺得她有多重人格,其實真的不專業。。
比起今天,連門户網站星座板塊的實習編輯都能跟你扯一通水正水逆,當年搞占星的,可全都是聲威赫赫的大咖。當年的占星術士們算的都是些“誰能成為瑞典國王”、“誰會贏得三十年戰爭”等高端話題,比起當年占星術的先驅們,今天社交網絡上每天轉的“這幾個星座本週有桃花”的主題,簡直毫無逼格、家道中落。
占星術在當年的大學裏,是每一所西方大學的數學範疇的必修課,數學家 mathematicus 一度成為了占星術士 astrologer 同義詞,學天文相關學科,不學好占星術畢不了業。哥白尼、第谷、開普勒、伽利略都修過占星術課程,這些課程也幫助歐洲培養出一代傑出的天文學家。
哥白尼的筆記裏儘量不提占星術,他應該本身也對占星術持牴觸態度。可接下來的第谷和開普勒師徒宛然一對神棍。也是靠着占星術,從贊助者那裏要來了不少錢。
第谷在丹麥生活期間,長期作為丹麥王室御用的占星術士,他為王子提供的天宮占星報告至今還珍藏在丹麥王家圖書館中,以超過 300 頁的篇幅詳細預測了王子一生之中的運程走勢。國王腓特烈二世對他寵幸有加,慷慨撥下鉅款在哥本哈根附近的汶島建立西方科學史上的首個大型天文觀測基地。包括宏大的天文台、儀器所及印刷廠。
開普勒的境遇則趕不上自己的老師,他接替老師臨終時的職位出仕於神聖羅馬帝國,他的天氣預報很準,在十七世紀初發布的天氣預報裏,根據木星與火星相合,成功預測了 1609 年 3 月 1 日的一場大冰雹。他還編寫過 1595 年的星佔曆書,他在曆書中預測此年的大事有:“好戰的土耳其人侵入奧地利”、“這年冬天將特別寒冷”,結果都算準確。
不過,適逢三十年戰爭,他的薪水總被拖欠。開普勒潦倒而窮困地繼續着自己的天文學研究,他不算相信占星術,總覺得哪裏不對還得完善,非常反對君主僅根據占星結果就作出決策。不過這都不耽誤他靠着占星術幫人出版星曆賺錢,曾經自嘲,説若不是占星術為天文學掙麪包的話,天文學便要餓死。
與開普勒同時代的伽利略,比開普勒還不信任占星術,不過他在帕多瓦大學教書時,他是醫學系占星術這門課的教授(沒錯,當時醫學生也得懂占星)。伽利略同托斯卡納的權力執掌者美第奇家族相交日篤,1609 年老大公費爾南多病篤,伽利略就專程為他推演星圖,根據伽利略的占星,老大公還要過上許多年的幸福生活。
托斯卡納大公去世在三週後。
還好,這並沒有毀掉伽利略與美第奇家族的友誼。
不論怎樣,這一代學着占星術成長起來的天文學家們,聯手摧毀了占星術的科學根基。他們用詳實的科學觀測論證,周天之外的星體運轉自有規律可循,不會對俗世有着任何影響。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揭示了星體運轉的終極規律,輔以微積分為武器,配合繁瑣的運算,幾乎可以估算任何星體此後的軌道。人們開始懂得,星體的逆行不過是日心繫統的自然現象,並不會讓地球上的生靈遇到挫折;而星辰的引力因為其如此遙遠而無比微弱,對人的引力還不如門外開過的一輛馬車。
當然,日後還會有人篤信占星術,星座也會成為和妹子聊天時的有趣話題,不過,在科學領域,占星術對天文學的推動終止於啓蒙時代,從那以後,天文學從占星術庇護之下走到前台,成為一門真正的科學。
海盜河馬,河馬老師
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答案是肯定的,占星學的發展極大推動了天文學的發展。
1. 學術滲透和教育滲透:
在哥白尼的年代,占星學已經滲透到學術界。天文學課程就是教會高年級學生怎樣使用行星星表,以便他們能夠在需要建立一個戰線其庇護人出生時天空面貌的天宮圖時,就可以計算出行星的位置。(《無人讀過的書》,歐文·金格里奇)
庇護人是什麼?就是學者需要仰仗的貴族土豪士紳等有權勢的人。在那個年代,學術通常需要被權貴包養。我們都知道伽利略發現了木星的四顆衞星,並畫了個圖獻給美第奇家族以尋求庇護和支持。其實伽利略獻出的手稿上還有一副給美第奇家族大公畫的占星圖。
2. 還有一個意義是支持、資助、保護:
貴族們非常願意與天文學家交朋友,希望得到天文學家的占星服務,同時有一顆星星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就更開心了,所以伽利略熱衷這樣的事,後來的卡西尼也這樣幹過。
3. 為了更好的觀測行星的運動以獲得修正的星表,占星學時鼓勵精細的天文觀測的。無論在西方還是中國都是這樣。正是為了占卜的目的,中國古代才會進行長期的、不間斷的、精密的天文觀測,形成非常有價值的資料。這些資料對天文學有推動嗎?太有了。僅舉一例:
嘉祐元年三月辛未,司天監言:自至和元年五月,客星晨出東方,守天關,至是沒。(《宋史·仁宗本紀》)
正是這樣的占星記錄,幫助後來的天文學家將天關客星理解為超新星,再將其與今天觀測到的蟹狀星雲聯繫在一起。
4.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條推動,那就是興趣。
占星學讓人們相信星象可以解讀人生(或軍國大事),這從客觀上將人們對天空的探索放到了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上,天文學家成為受到各種文化敬仰的一類職業。人們對天文學充滿了敬畏與性味。這還不算最好的推動嗎?
5. 謝謝 @王碩的提醒,必須要補充一下占星學對天文學的消極作用。
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天文學利用了占星學提供貴族土豪的幫助、數據的積累、人民羣眾的喜聞樂見這些優勢以外,當然還要付出代價。最大的代價,就是科學思想沒有很好的確立。
直到今天,網站上引人注目的都是星座頻道,而不是天文學科學問題。害人的不僅是星座,更可怕的是與天文學背道而馳的一套非理性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方式讓我們覺得轉基因有毒、wifi 輻射有毒,什麼都有毒。這種思維方式讓天文學被説成是富人玩的點綴和無用之學。這種思維方式,讓我們這個國家在發射嫦娥項目和神舟飛船的時候,總有人叨逼叨説還有人吃不飽飯。
占星學,是一種自大,相信天的運行要反映人。自大,只能通過天文學的發展來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