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作為清王朝第二位皇帝，帝國的開創者之一，他的一生環繞着榮耀神聖的光環。他更改國號，將大清由部落聯盟轉向中原式的政權；他發動松錦大戰，殲滅數萬明軍，為滿清入關奠定基礎；他鐵血柔情，與宸妃海蘭珠的愛情被後世不斷演繹；同時，有關他的記述也充滿謎團：努爾哈赤諸子不乏能人，他是如何上位，壓服眾人？而就在清軍入關的前夜，剛剛年過五十的他卻又因何溘然長逝，留下孤兒寡母，艱難守業？
無論萬世勳業還是難解之謎，帝王之事，總逃不過權力二字。清太宗在位的十七年，所思所想的無非如何擴大自己的地盤，以及如何坐穩自己的位置。前者，需要充實軍備，加強武裝；後者，則需化身修羅，對親族揮起屠刀，一幕幕血腥大劇也就不斷上演。今番要講的公主凌遲案，就是太宗朝權力鬥爭的慘烈產物。
01
這裏所説的公主，乃是皇太極的三姐，太祖努爾哈赤的女兒莽古濟。
説起莽古濟的母親富察·袞代，堪稱努爾哈赤的一位賢內助。後金創業初期，努爾哈赤在外征戰四方，後宮大事小情，乃至財政收支都經由袞代親自處置料理。1593年努爾哈赤率部迎戰海西女真和東蒙古組成的聯軍時，陪伴在他身邊的也是這位袞代皇后。身為太祖大福晉長達三十餘年的袞代，不僅生育了二子一女，還憑藉自己的聰明才幹輔佐君王，為後金的壯大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作為袞代的女兒，自然是地位崇高的金枝玉葉；但也正因是身份尊貴的帝王之女，莽古濟的婚姻牽涉着王朝政局，不可能任由她自己做主。
地處建州北部的哈達部，在首領萬汗統治時期曾是海西女真的盟主。萬汗去世後，海西四部分崩離析，哈達部也是風光不再。正着手於統一女真各部的努爾哈赤，便將莽古濟嫁給了萬汗的孫子吳爾古代，以此加強對海西女真的拉攏控制。這吳爾古代雖是一部之長，但卻是個本分善良之人。此人作為君主自然難有前途，但作為丈夫，卻給了莽古濟安寧和諧的生活。
在兩人二十多年的婚姻中，努爾哈赤相繼蕩平輝發、烏拉，大體上統一了女真。此時的天命汗，正雄心勃勃地準備向如朽木般潰爛的明王朝發起致命一擊。歲月崢嶸之間，莽古濟也從陽光少女變成了嫺靜的少婦，變成了幾個孩子的母親。這種平淡温馨的生活，如果能一直走下去，也是極好的。
可惜生在帝王之家，只能如怒濤中一葉扁舟，身不由己。
02
天命十一年，吳爾古代因病去世；不久，在寧遠城下被炮彈擊傷的努爾哈赤也撒手人寰。一瞬間失去了和自己最親近的兩個男人，莽古濟飽嘗了世間的孤寂冷清。僅僅是餘生孤獨倒也罷了，莽古濟敏鋭地感覺到，一股暗流正在自己身邊湧動——那個甫登大位的皇弟，眼中永遠閃爍着難以捉摸的光。
天聰五年，一場巨大的風暴猛然襲來——莽古濟同母兄長莽古爾泰因觸犯皇太極被革去大貝勒稱號——狂風驟雨之中，她一個弱女子，安能倖免！
作為袞代的兒子，莽古爾泰繼承了母親的精明強幹，體內又流淌着父親勇猛霸悍的血液。早在天命六年，莽古爾泰便在遼瀋之戰中率領左翼旗軍，策應主力，作戰出色；而後在征討喀爾喀的戰役中，莽古爾泰在其他貝勒將軍兵馬疲憊的情況下，率孤軍趁夜渡過石拉木魯河追敵，“收穫牲畜無算，驅之不盡，乃還大營”。屢立戰功的莽古爾泰是太祖征戰的左膀右臂，深受賞識。因此在八旗制度確立後，莽古爾泰得以統轄正藍旗，並與代善、阿敏和皇太極等並列八大貝勒。
能征善戰，統領一旗，按説莽古爾泰在父汗死後也具有爭奪皇位的實力，但他卻為何終究與寶座無緣呢？這卻要回到他的母親袞代皇后身上。
袞代作為大福晉多年，可謂勞苦功高，但畢竟年老色衰，努爾哈赤晚年又娶了孟古哲哲和阿巴亥兩位年輕貌美的大妃，袞代便逐漸被冷落在一旁。到了後來，有人發現袞代總是在夜間給代善貝勒送飯，稟告了努爾哈赤。努爾哈赤懷疑兩人有染，雖無憑據，還是以“盜藏金帛”的罪名將袞代趕回了孃家，並將這個陪伴自己半生的老妻秘密處死（也有説法是被兒子莽古爾泰所殺）。袞代的離世，標誌着富察一脈就此失勢，而失去了母族支撐的莽古爾泰，實力並不足以與其他兄弟抗衡，自然也沒有可能承繼大統。
03
但對於龍椅上的皇太極來説，莽古爾泰和其他大貝勒的存在，仍彷彿如一根根尖利的芒刺，令他食不甘味、徹夜難眠。而接下來的一場風波，直接促成了天聰五年的那場風暴。
皇太極即位後，始終將摧毀寧錦防線作為重點戰略目標，錦州外圍的屏障大淩河就是滿清必須拔除的一根釘子。明軍方面也知道大淩河的重要性，命外號“祖瘋子”的勇將祖大壽負責駐守。祖大壽組織了有效的防禦，率領藍旗軍攻城的莽古爾泰遭遇城上炮火的阻擊，作戰不利，於是親自到皇太極面前請求援軍。沒想到的是，皇太極不僅拒絕調派增援，反而斥責莽古爾泰“凡遇差遣，均多違誤”。
被罵得惱羞成怒的莽古爾泰忘記了君臣之分，往昔的種種恥辱不平湧上心頭。他怒睜雙目，指着皇太極的鼻子罵他賞罰不公，處處刁難自己。激憤之下，他甚至抽出佩刀想要刺向皇太極……這一瘋狂的舉動，毫無疑問為皇太極清洗藍旗的蓄謀製造了口實。很快，莽古爾泰被革去大貝勒的名號，奪所屬五牛錄，罰銀一萬兩及馬匹若干。莽古爾泰本人在幽居的生活中支撐了數月，於翌年離奇暴斃。
然而，風暴並未隨着莽古爾泰的去世止息，反而愈演愈烈。
轉眼到了天聰九年，噩耗再度傳來：一個清冷的秋夜，繼任正藍旗統領的莽古爾泰之弟德格類，竟然毫無徵兆地“中暴疾，不能言而死”！——兄弟二人的死態驚人相似，這令莽古濟在痛心之餘感到脊背發涼。她心裏清楚，皇太極不會因自家的失勢而放過自己的兄弟，同樣不會放過自己……
04
僅僅在德格類死後兩個多月，莽古濟的家奴冷僧機告發：莽古爾泰、德格類生前曾密謀造反，莽古濟也參與其中。而“調查”之下，竟在莽古爾泰家中搜出了十幾塊刻有“金國皇帝之印”的木牌。看到這“如山”的“鐵證”，莽古濟的第二任丈夫——蒙古敖漢部首領瑣諾木杜稜立即出面“自首”，聲稱莽古爾泰生前曾言：“我已結怨於皇上，爾等助我，事濟之後，如視爾等不如我身者，天其鑑之。”又稱自己的妻子也發誓説：“我等陽事皇上而陰助爾，如不踐言，天其鑑之。”
但稍加分析，便知道此中的種種漏洞。
如果是密謀造反的大事，怎麼會讓冷僧機一個家僕參與？更何況這個家僕出身於皇太極的母族葉赫那拉氏？而製造刻有皇帝印的木牌這種多餘之事，非但對造反毫無益處，反而會引起巨大的麻煩。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事情明擺着，皇太極就是要殺死這位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
天聰九年冬，寒風凜冽的刑場上，年僅四十五歲的莽古濟被悽慘地凌遲處死，她的兩個已經出嫁的女兒也在這場清洗中不幸殞命。這種結局或許早就在莽古濟的預料之中，只是她無力改變。或許死亡對她也算一種解脱，只是這解脱的方式，太過殘忍了些。
登位之初，皇太極用弓弦勒死阿巴亥，並讓努爾哈赤的兩名庶妃阿濟根、德因澤殉葬，利用三個女人的鮮血登上帝位；天聰九年，他再次用幾個女人的血清洗異己，掃清八大貝勒的殘餘，鞏固了皇權。九年後，明朝滅亡，滿清入關開啓了一個新的時代。隨着時間的推移，八大貝勒聯合共同掌權的歷史消失在了塵煙中，但只要慾望存在，鬥爭就不會止息。朝堂之上，鄉野之間，風雲變幻的大清王朝還要繼續講述他古老而精彩的故事。
策劃：魚羊史記 監製：魚公子
撰文：琴劍霜月 製作：吃硬盤吧、發達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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