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82年,周幽王繼位。
他在歷史上是有名的昏暴之君,在位期間任用只會阿諛奉承的虢石父為卿士,使得“國人皆怨”,此外,周幽王繼位的第二年三川之地就發生了大地震,導致饑荒嚴重,民眾苦不堪言。
但是周幽王不僅對此毫不在意,還更寵愛妃子褒姒,使得朝政和時局更加混亂。
相傳周幽王為了博得褒姒一笑,還上演了一出“烽火戲諸侯”的鬧劇,這件事在歷史上存不存在,我們暫且不論,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周幽王統治時期天下諸侯已經叛離,周王室的權威也已經掃地,而失去了對天下諸侯的制約。
不過周幽王還是不知悔改,之後又上演了廢黜申後和太子宜臼,改立褒姒為後並立褒姒的兒子伯服為太子的“好戲”,最終引起了申後的父親申侯的不滿,繼而導致了統治集團內部的分裂和動亂。
此時,周王朝的邊境空虛,犬戎叛周東侵,周軍大敗,而周幽王竟然全然不顧犬戎的威脅,卻興兵討伐申國,申侯見勢不妙,於是聯合犬戎和呂國、繒國等諸侯興兵伐周,周幽王急忙“舉烽火徵兵”,但“兵莫至”。
周幽王經此一役一敗塗地,終被犬戎殺死在驪山下,自此西周滅亡,犬戎在西周的都城鎬京搶掠一番後退卻,申侯等諸侯擁立被周幽王廢黜的太子宜臼為王,是為周平王,但鎬京已經無法在阻擋犬戎的二次進攻,於是周平王東遷都城,東周時代正式開啓。
那麼問題就來了,滅亡了西周並逼迫周王朝遷都的犬戎,為何不被列為諸侯呢?
想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們還得先説説犬戎的歷史。
戎的歷史。
公元前21世紀左右,我國曆史上出現了第一個奴隸制國家——夏朝,而當此之時,生活在西北地區的遠古氏族也發生了變化,即以血緣關係為紐帶的氏族部落逐漸消失,而出現了以地緣關係為紐帶的“諸方國”。
其中生活在寧夏南部地區的姬姓部落慢慢強大了起來,並且和姜姓部落結為了聯盟,所以出現了聯盟部落,等到後來聯盟部落的首領古公亶父,無法抵擋在其北方生活的戎狄部落的進攻,於是被迫東遷,並且建立起了以周命名的方國。
説到這,想必您也猜到了,這個周就是後來建立了周王朝的那個部落,而狄戎在趕走了古公亶父之後,內部也出現了分化,即狄人和戎人,後來在兩族的爭鬥中,戎人佔了上風,狄人只得往北撤退。
很顯然,犬戎就是戎人部落裏的一支,還是十分強悍和野蠻的一支,等到西周取代殷商建立之後,犬戎就成為了周王朝的心腹大患,於是在《史記·周本紀》中,我們可以看到相當多的關於周朝或者周朝先祖征伐或者意圖征伐犬戎的記載。
比如説,西伯伐犬戎、穆王將徵犬戎等等,所以縱觀整個西周王朝的歷史,犬戎和周室其實都是在維持一種時戰時和的狀態。
不過這並不是説犬戎在周之前,並沒有對夏朝和商朝造成威脅,《竹書紀年》記載:殷王武乙三十年,周師伐義渠,也就是説在殷商時期,義渠就是一個相當有實力的方國了。
既然説到了犬戎和周是時戰時和的狀態,那麼我們接下來就來看看犬戎和周室的親密期。
戎和周朝的親密期。
戎族在周的興起和建立政權的過程中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但是他們是驍勇善戰的,也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儘管周室多次興兵討伐,但是並沒有佔到多少便宜,相反還屢次被戎族教訓,比如説周宣王時期周朝和戎的戰爭就是以周朝的失敗而告終的。
不過在此時,在西方稱霸的戎族已經分化出了不同的部落,而對中國歷史產生較大影響的就是義渠諸戎,而《史記》中所稱的犬戎,在狹義上指的也就是義渠諸戎中的一支,義渠戎我們在稍後還會具體説,此時暫且先放一放,接着説戎和周朝的親密期。
周的強大,姜子牙功不可沒,而對於戎族,姜子牙的建議是拉攏,於是在周文王時期,姜太公就讓大將南宮适帶着中原的美女、青銅器和美酒等其它特產出使戎部落。
這一舉動開創了兩支有着世仇的部落,暫且放下了矛盾,開始步入一段難得的“蜜月期”,而正是這段蜜月期,促進了中原文明歷史呈現出跳躍式地向前發展。
説到這,不少人或許會説:不就是去討好戎族,然後利用他們,退一萬步講,即便他們不能被利用,最起碼也得讓他們在自己興兵伐商的過程中,不在自己背後捅一刀子,目的那麼明確,為何會促進了歷史發展呢,難道僅僅是因為周朝取代了商朝?
沒有那麼簡單,姜太公讓南宮适帶着東西去出使戎族不單是為了討好戎族,更是為了從戎族那裏得到戰車。
正如歷史學家許倬雲在《萬古江河》一書中指出:
青銅與車的使用在中國文化圈裏引發過十分重大且深遠的變化,兩者之間,青銅的出現較為有跡可循,中國何時開始用車,在考古學上尚未找到確切的時間,但這兩項重要發明的信息進入中國地區很可能是同時發生的,而且可能都是經過中亞與內亞草原上的交通路線,間接傳遞進入的。
通過這句話,我們可以得知,許倬雲先生的觀點是認為戰車是從西部間接傳過來的,而《禮記·王制》又云:西方曰戎,再結合周文王聽從姜子牙的建議去戎族求戰車一事,我們便可得出結論,戎族造戰車的時間要早於周人。
而根據歷史的記載,南宮适也是第一個從中原地區出使到戎部落的使者,而他也確實不辱使命,把戎族人的戰車引進了周部,對周政權的建立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説到這,就不得不説一下為何戎族製造戰車要早於周人呢,當時周不是先進的代名詞嗎,為何還要從戎族那裏引進技術呢,其實這只是我們對於歷史的偏見罷了。
當時戎族人居住的地方是在今天寧夏的六盤山一帶,那裏有着豐富的木材,人類社會的進步其實就是對自然的改造能力增加,而坐擁這木材的戎族人,自然也不例外,他們很善於用木材造房子和製造車子。
這就好比地處中原的人,比較擅長農耕一樣,也就是不同地區的人,會根據當地自然條件的特性,來制定切實可行的改造自然的途徑,這點即便放在現在,那也是適用的,正好比南方種水稻,北方的人種小麥。
戎族和周族的修好,使得兩個部落都發生了巨大變化,戎族人得到了相對穩定的發展,而周朝則愈發強大了,但兩者並不會真心的握手言和一輩子,一旦出現利益的衝突,那麼翻臉不認人則是必然的選擇。
而最終西周的滅亡也正是驗證了這一點,就像我們開篇所説的在周幽王時期,犬戎在申侯的指引和勾結下攻破了鎬京,斬殺了周幽王,擄走了褒姒,搶掠了王都,之後揚長而去,繼任的周平王為避免犬戎的二次威脅,把都城東遷至洛邑。
戎建立起來的義渠國
説到義渠很多人會不假思索地想到春秋戰國時期的義渠,但是義渠二字並不是從那時候才開始出現的,《逸周書》記載:昔者義渠氏有兩子,異母皆重,君疾,大臣分黨而爭,這應該是“義渠”兩字出現在史書中的最早時間,而這個時間也在西周之前,這也更進一步佐證了,戎族的歷史出現的很早。
不過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當犬戎攻破了鎬京退走之後,雖然在歷史上的記載少了,但他們並沒有消失,而是脱離了周王朝的統治,建立起了自己的郡國——義渠國。
在這之後,犬戎正式換了名字出現在了歷史中,而義渠建國不久之後,就開啓了對四面擴張,而且取得了很顯著的成效,疆域面積不斷擴大,想想也是當時最為強大周王朝都被逼迫着遷都了,其他的遊牧民族自然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公元前650年左右,希臘人開始建立城邦,邦主是人民直接擁立的,這或許是民主在人類歷史上最早的萌芽,而此時的中國已經進入了諸侯國相互爭霸的春秋戰國時期。
在中國歷史上,春秋戰國時期是第一個大亂世,當然也是孕育着希望的亂世,當處在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的諸侯們相互討伐戰爭時,處在黃土高原義渠國已經強勢崛起了,他先後完成了對周圍小部落、方國的征伐,最後將目標鎖定在了秦國的身上。
而在義渠國被秦國正式吞併前,他一直都是秦國的心腹大患,其實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為當週平王東遷之後,對於西部的領土就有點鞭長莫及了,所以周平王就做了一個順水人情,把西部依然活躍着犬戎族的領土,以空頭支票的形式開給了秦。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秦和戎兩者那是打的不可開交,畢竟土地就那麼多,誰的拳頭硬自然誰就有話語權,而當犬戎建立了義渠國之後,國力也是急劇膨脹,不過秦國並沒有將義渠國當作對手,因為他的眼裏看到的滿是中原。
公元前627年左右,秦國東出的計劃,遭到了晉國的強勢阻擊,不過讓晉國沒有想到的是,正是這次阻擊,讓秦國找到了強大的方向,那就是稱霸西戎,而秦穆公也憑藉着綜合國力的優勢,還真的就做到了,取得了“開地千里,遂霸西戎”的輝煌戰績。
秦穆公之後的秦國,又開始走了下坡路,而被秦國征服的西戎也時刻想着脱離秦國的控制,尤其是西戎中的義渠國,那更是不肯安分,不過這種不安分並沒有持續太久,就又一次被秦國打擊了,原因是公元前352年,義渠國發生了內亂,秦國趁機出兵對其進行了沉重打擊。
也就是從此時開始,義渠國也開始走下坡路了,不過和秦國不同的是,義渠國沒有出現中興之主,而秦國卻出現了秦孝公。
不過這還沒完,在公元前331年左右,義渠再次發生了內亂,而秦國再一次趁機出兵進去了義渠國的腹地,之後開始在義渠國境內推行郡縣制,而義渠也表示了對秦國的臣服。
不過義渠王卻始終沒有忘記復國,後來在公元前318年的時候,義渠王趁着山東諸侯合力攻秦的契機,發動了對秦的進攻,這次戰爭義渠可謂是風光無限,當然此舉也惹惱了秦人,當山東諸侯退卻之後,就立即發兵攻打義渠國,結果義渠國被秦國佔領了25座城池。
不過義渠國並沒有因此破滅,在公元前306年,山東諸侯再次形成了軍事聯盟,意圖共同對付秦國,此時秦國內憂外患,內憂是秦昭襄王此時還小,外患是山東諸侯磨刀霍霍,如果義渠國再次在背後捅刀子,那麼秦國的社稷將岌岌可危。
不過秦昭襄王並不慌,因為他有一個風華絕代的母親——宣太后,而義渠國正是徹底栽在了這個女人的手上,宣太后憑藉自己的美貌,把義渠王控制的死死的,最後將其誘殺在甘泉宮,為義渠王生了兩個孩子的宣太后在誘殺義渠王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我們無法得到答案。
義渠王死後,秦國出兵平定了義渠,將此地正式納入秦國的管轄範圍,想想也夠可笑,一羣大男人無法徹底解決的事情,竟然被宣太后以這種“柔和”的方式給解決了,讓人不服都不行。
不過,義渠國被滅之後,義渠戎並沒有消失,在歷史中依然能找到這一部落存在的痕跡,東漢時期之後,義渠戎的名字不再出現於史冊,而究其原因,或許有兩種可能:
一是與漢人混居或者遷徙,已經完全融入了漢族之中。二是其族名發生了變化,換了個新的名字,繼續存在於歷史之中,比如説一部戎族人,繼續北退,融入了胡或者匈奴。不過無論是哪種形式,可以確定的是,在春秋戰國之前戎族是不被中原諸侯所承認的,那麼為何強極一時的犬戎(義渠戎),在春秋戰國時期就不被列入諸侯呢?我們接着看。
犬戎為何不被列入諸侯?
歷史總是為強者説話,而修史者也往往帶着政治功利色彩,連《史記》的作者司馬遷也不能免俗,而他不能被列入諸侯,主要有以下原因:
從土地所有制上來説。春秋戰國時期林立的諸侯國,皆以在“中原”境內為正統,周王室是土地的所有者,而諸侯的封地也都是周王室分封的,只有使用權而無擁有權,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但這個“天下”在當時也就是指中原腹地,囊括的範圍還是比較小的,很顯然,當時的犬戎並不在這個“天下”之內,既然不在同一個圈子之中,自然也不會被其他諸侯所認可。
從周王室分封諸侯來説。春秋戰國時期的正統諸侯,都是周王室所分封的,用來為王室納貢和拱衞國都的,即便是“貴為殷商後裔”的宋國,那也是周王室冊封的,雖然地位上很特殊,是與周為賓客,但兩者也是相互承認的。
而犬戎族的地位自然也無法和宋國相比,並且在周王室的眼中,犬戎那就是一個具有相當大威脅的異類,又怎麼會承認他為諸侯,即便是周王室想承認,或許犬戎族也不會答應,因為一旦承認,就與周政權有着從屬關係,在名義上也會自矮三分。
從犬戎族的生活習性來説。周朝是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奴隸制社會,而春秋戰國是奴隸制逐漸解體的大動亂時期,在這時期中原腹地以農耕為主要生活方式了。
但是犬戎族依然是以遊牧為主,這也就是説犬戎族人和周人在生活習性上是完全不同的,所以當他們攻破了鎬京之後,並沒有把此地西周的都城佔為己有,而是一陣搶掠之後退去,因為在犬戎族人眼裏,城池並不是堡壘而是束縛,所以他們所向往的也並不是生活在“城”裏的日子。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發現,滅亡了西周並逼迫周王朝遷都的犬戎,不被列為諸侯,其實也是在情理之中,在眾多因素的疊加下,被踢出正統諸侯的圈子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不過話又説回來,在秦國把義渠國納入了版圖之後,戎族已經開始慢慢融入了中原文明圈,經過秦朝短暫的大一統,再經過民族意識逐漸形成的漢朝,歷經幾百年的融合,最終逐步與漢族融為一體,成為了隋唐漢族的重要組成部分。
對此,您怎麼看?
參考文獻:《史記》、《禮記》、《萬古江河》、《逸周書》、《竹書紀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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