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其實是三個小故事中的第二個,這三個小故事講述的是中美韓三國各一名普通士兵在朝鮮戰場的故事。全文很長,有8700字,現在的人們,太多太多人沒有耐心看完這麼多字。這個事情我是做過統計的。而我不願意看到,第三個關於志願軍戰士的故事,因為太長有的人會沒看完。那個故事我自己看着看着就哭了,所以把三個小故事分成三篇文章發。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時候,俞永博和父親生活在漢城。母親去世後,父親再婚。他和繼母、繼兄相處融洽,一家其樂融融。
韓國軍隊撤退時炸燬的漢江大橋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人民軍一路勢如破竹,於6月27日攻佔了漢城。19歲的俞永博被強徵加入了人民軍,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同胞。父親得知俞永博被抓走的消息,頓時暈倒過去。
以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參戰後,人民軍一路潰敗。俞永博在潰敗中偷偷逃走了。幾經生死,俞永博終於回到了漢城的家裏。全家人欣喜若狂,尤其是父親。正當父親張羅着給俞永博壓驚洗塵的時候,一隊荷槍實彈的韓國士兵出現了。
俞永博因為加入人民軍被判入獄兩年。
兩年後,俞永博出獄了。
戰爭摧殘的漢城民不聊生,餓殍遍地。俞永博不願連累家人,也不想被餓死,於是應徵加入了韓國軍隊,並再次被派往前線。
漢城一片廢墟
這一次,他面對的是昔日的戰友。
俞永博多次參加戰鬥,但都毫髮無損,厄運似乎離開了。
1953年6月,也就是《朝鮮停戰協定》簽訂的前一個月前,俞永博給家裏寫了一封信,他告訴父親,戰爭就要結束了,他還活着,也沒有受傷。
俞永博錯了,厄運再次戲弄了他。不久後,俞永博就在一次伏擊戰中被志願軍俘虜。志願軍把他和其他俘虜交給了人民軍。
一個月,再有一個月戰爭就結束了!
俞永博絕望了。
俞永博和被俘的其他人被送到朝鮮的礦場勞動,他們要在極度危險的環境下鑽探,運送礦石。塌方、窒息、疲憊導致的死亡幾乎每天都在礦場上演。和身體上的摧殘比起來,他的內心更加痛苦。1956年,朝鮮為掩蓋他們的身份,授予他們朝鮮國籍。
擁有朝鮮國籍的俞永博回不去了。
回不去,可還是得活下去。
俞永博主動學習勘測技術,成為了一名勘測員。勘測員能避開高度危險的重體力勞動。但他在一次爆破時受了輕傷,導致了聽力障礙。此外,由於長期的勞動,他的雙手粗糙,指骨已經變形。
俞永博在朝鮮組建了新的家庭,他娶了一個朝鮮姑娘,還生了幾個孩子。1994年,他的妻子去世以後,孩子們陸續從家裏搬了出去,組成了自己的家庭。63歲的俞永博隻身一人,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從思鄉的噩夢中醒來。他想念漢城,想念他的家人,不知道年事已高的父親是不是還活着。
俞永博體會不到父親的悲痛。40多年來,他的父親度日如年,每當想念俞永博,他就會拿出俞永博給他的最後一封信。他拿着泛黃,幾乎快要磨爛的信老淚縱橫,信上説戰爭就要結束了,俞永博還活着,他也沒有受傷……
父親相信俞永博還活着,一定會回到他的身邊。他知道這個信念是多麼的脆弱,多麼的不堪一擊,可他寧願自欺欺人。沒有俞永博死亡的消息,就還有生的希望。
俞永博聽説有些像這樣的人成功逃離了朝鮮,於是找來了兒女商議。叛逃的後果非常嚴重,兒女們都不同意他鋌而走險。俞永博沉默了,為了回漢城,他可以不惜代價,但他不能連累兒女。
沉默有時比淚水更有説服力。
俞永博的女兒偷偷聯繫了俞永博在漢城的親人,還把他介紹給了一位嚮導。2000年7月27日的深夜,冒着巨大危險的俞永博在嚮導的帶領下渡過圖們江進入了中國境內。
俞永博的繼兄早就在中國等待接應,他把俞永博帶回了漢城。在漢城的機場俞永博見到了他94歲高齡的父親。此時距離俞永博成為戰俘已經47年。
俞永博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父子終於圓了團聚之夢,然而,當年那個生龍活虎的俞永博,如今已是白髮蒼蒼。
俞永博説:“被遺忘遠比死亡痛苦。”他希望社會能夠關注他這樣的戰爭受害者。他説:“如果年輕人得知,韓國並沒有為戰俘迴歸做出努力的話,那麼他們為什麼還要參軍?”
本文作者:何楚舞,“這才是戰爭”加盟作者 ,未經作者本人及“這才是戰爭”允許,任何媒體、自媒體不得轉載,違者必追究法律責任,讀者歡迎轉發。
公眾號作者簡介:王正興,原解放軍某野戰部隊軍官,曾在步兵分隊、司令部、後勤部等單位任職,致力於戰史學和戰術學研究,對軍隊戰術及非戰爭行動有個人獨到的理解。其著作《這才是戰爭》於2014年5月、6月,鳳凰衞視“開卷八分鐘”欄目分兩期推薦。他的公眾號名亦為“這才是戰爭”,歡迎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