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觀察】
編者按
又到了學期期末考試的時間,對那些在大學裏存在學習困難的學生(簡稱“學困生”)而言,這是一段難熬的日子。其實,大學學困生問題由來已久,特別是理工科學困生問題更為突出。新冠肺炎疫情以來,由學習困難所引發的大學生心理健康問題,以及心理健康問題對學困生產生的負向激勵影響越發堪憂。當前,越來越多的學者和學生工作人員開始關注大學學困生問題的研究,在家校聯合、學業幫扶、改進教法、心理輔導、嚴格紀律、舉辦公益講座等方面幫助學困生轉化,但如何更細緻地審視學困生面臨的現實困境,並使轉化更有效度,還需要做大量工作。
什麼原因導致了學困生的產生
導致一些理工科大學生學習困難的因素是多方面的。
首先,理工科大學生沉重的學業負擔極易導致學困生問題的產生。理工類學科學業難度大,銜接性強,學生的功課一旦落下來,再想趕上去就相當困難。再加上一些大家“為了高考多吃點辛苦,考上大學就好了”之類的錯誤想法的誘導,有些理工科新生入學後的須臾放鬆就會使他們產生學習困難。他們面對學習困境時的感受仿如面對萬米長跑:即使幡然醒悟,奮起直追,身邊的同學已經遠遠地跑在前面,甚至早已不見蹤影。於是在習得性無助的境況下,學困生極容易產生自卑、退縮、焦慮、孤僻等心理症狀,沉迷於網絡暴力遊戲而無法自拔的學困生亦不鮮見,從而陷入惡性循環的學習困境。
其次,理工科學困生,特別是重點大學的學困生和中小學學困生的學困原因有着根本的不同。他們基本上都是基礎教育的學優生,在智力、生理上非但不存在任何影響學業的功能性障礙,絕大多數的同學甚至有着超強的學習能力,而在基礎教育階段,學習失能或學習障礙是導致學困生的主要因素。理工科大學學困生除了學業負擔沉重的致困因素之外,還主要存有因家庭經濟狀況、父母文化程度等產生的自卑心理;人際關係、親子關係的緊張而缺乏社會支持;專業思想的不穩定導致學習興趣減退;對自我的片面認知和過高的要求使自己看不到希望和未來,自我效能感降低等獨特的致困因素。
再次,治標不治本的轉化措施進一步加劇了學困生的現實困境,客觀上擴大了學困生的羣體數量。事實上,關於理工科學困生轉化問題可資借鑑的解決措施和方法少之又少。現在一些學校進行的家校聯合、嚴格紀律等做法強調的是對學困生外顯行為的約束,這些對學困生學習行為簡單而粗暴的規範,無助於他們良好而積極心理狀態的形成。更為嚴重的是,不解決心理問題,一味地對學困生施加與其心之所念相悖的嚴格管束不但解決不了根本問題,還往往會導致惡性事件的發生。
學困生需要不竭而穩定的轉化動力
學困生的現實困境是受多因素長時間影響的結果,學困生的轉化需要施以長時間、有計劃的教育影響。我們觀察到,個別心理輔導、舉辦公益講座等措施可能會使一部分學困生的自信心、學習動機和學習效率有短暫提升,但是由於有針對性持續幫助的缺失和學困生轉化長效機制的缺位,大多數學困生在短暫的學習提升之後,很快就會出現轉化“退化”的現象,重又“迴歸”到以前那種所謂的“不成熟”狀態,這説明碎片化、零星隨機的教育影響無法收到學困生轉化工作的良好效果。
受學習情境的巨大變化和其他非學習能力因素,以及後期轉化措施不力的影響,理工科學困生在轉化無望的彷徨中所滋生的焦慮、抑鬱、煩躁等負面情緒致使他們在學習困境中越陷越深。想要改變學困生的這些不合理認知、失控的情緒和意志力薄弱等個性心理特徵,實現他們在學習上的徹底轉化,就需要給予他們不竭而穩定的轉化動力,以支持他們的心理長期而持續調整。
拓撲學創始人、實驗社會心理學先驅庫爾特·勒温把這樣的轉化策略概念化為“解凍—移動—凍結”三步行動理論。即:先由相關人員對學困生展開談心、交流、幫扶等相對温和的轉化活動,以緩和他們的焦慮、抑鬱、煩躁等負面情緒,實現學困生原有學習心理和行為的“解凍”;再通過系統的教育活動逐個清除學困生自我認知、人際關係、情緒壓力管理等心理方面的困擾因素,創造出心理“流動性”,促使學困生髮生充分的心理和行為“移動”,逐步脱離原有的心理平衡,慢慢靠近並達成所期望的新的心理平衡;新的心理平衡的達成並非學困生轉化工作的終結。恰恰相反,在這一轉化關鍵階段,學困生的自信心、認知水平、人際溝通能力、情緒壓力管理能力以及學習動機等均獲得了質的提升,但是如果“移動”不夠充分,或者缺乏“領跑者”持續激發學困生的自我“內驅力”,他們新的心理平衡就極容易出現“退化”現象,無法實現轉化成果的“凍結”。可以説,把新的心理平衡在學困生身上凍結穩固下來並保持“持久性”才是學困生轉化工作成功的標誌。
如何讓學困生問題得到有效解決
好的教育策略需要有科學的實施路徑才能收穫理想的教育效果。然而,文獻研究表明,我國理工科學困生基數較大,這意味着實現其個體心理的改變是一個十分艱辛的過程。一方面個別干預成本太高;另一方面相較於學困生的基數,教育資源顯得十分有限,個別干預只能是杯水車薪。那麼,如何讓我國的理工科學困生問題得到有效解決呢?
諸多的研究和實踐證明,團體輔導方式是現階段解決此類問題比較理想的干預模式。團體輔導具有教育功能、發展性功能、預防和治療性等功能。團體輔導是“領導者”(即團體輔導的設計者和實施者)運用羣體動力學、發展與教育心理學等相關專業知識和訓練技術帶領團體成員實現預設的團體目標。通過團體輔導可以使學困生在開放性的團體情境中獲得內在需求的滿足和認知能力的提升;通過相互交流和思想的碰撞,使學困生的認知、情緒情感、意志、行為等方面在團體氛圍中相互影響,促使他們共同成長,併成為彼此的社會支持力量。
大學學生工作部可組織心理教師和各學院心理輔導員擔任學困生團體輔導的“領導者”,對學困生進行長期的心理優化行動干預。團體輔導內容可涉及人生觀和價值觀、情緒壓力管理、自我認知、愛的表達及愛的品質提升、人際互動技巧及和諧關係構建、學習心理調適、意志力提升和潛能開發等主題。每週活動一次,每個團體人數可控制在30到40人。目前,很多大學的學院都設置了一名心理輔導員,加上心理中心的教師,足可以組成一個學困生心理干預團隊。每位老師帶領一個學困生團體,基本上可以覆蓋到大學全體學困生。通過團體輔導的方式對學困生進行長程的心理優化行動干預才有可能最大限度地解決理工科學困生問題。
團體輔導的實施可以有效實現學困生學習心理的“解凍”與“移動”,但是要實現新的心理平衡的“凍結”,還需輔以健全的學困生學業提升工作機制,給予每一位學困生以最真摯的幫助和最深切的關懷,將學困生的學業幫扶工作切實落到細微處。大學相關部門務必要高度重視學困生問題,高位統籌,做好頂層設計,集中優質教育資源,建立一支以品學兼優的學優生、有豐富教學經驗的專業教師和優秀的學工人員為核心的學困生學業幫扶團隊。專業教師可利用週末等空閒時間有計劃、有目的地為學困生補習功課,答疑解惑;學優生是學困生朝夕相處的親密同窗,讓他們和學困生“一對一”結對,一起學習,一起交流,最大限度地發揮同學之間的同儕效應,幫助學困生提速跑,並不斷地激勵學困生,使之獲得轉化的持續動力;而學工人員則可以穿插其間,做好各項協調、服務工作。
除此之外,體育運動對學困生的轉化也起到不可忽視的作用。哈佛大學心理學教授泰勒·本-沙哈爾曾列出提升人的幸福感的四種“神奇藥水”,其中第一個就是體育運動。學困生往往對很多事情都缺乏興趣,平時不愛運動,常常感覺什麼都不想做,缺乏動力,且常伴有焦慮、抑鬱等負面情緒。而體育運動可以使個體釋放更多的神經遞質、腎上腺激素、多巴胺、血清素以及內啡肽等緩解不良情緒的物質,明顯提升運動者的興奮程度。這種運動帶來的興奮性有助於學困生轉移注意力,減輕思維反芻,提高記憶力。每天適度的、有計劃的運動可以使學困生的學習達到最佳狀態。同時,長期的體育運動不但能強健其體魄,還能顯著提升他們克服困難所必需的堅強意志品質。然而,就學困生所處的現實困境而言,他們中的很多人很難做到自覺而有規律地參加體育運動。在這一方面,大學學生工作部和體育部可以密切協作,成立體育運動訓練小組,由專職體育老師制訂科學而詳盡的訓練計劃,通過有規律的體育運動訓練,提升學困生的幸福感,給學困生的自我轉化提供不竭的持久動力。
中國有中國的國情,國家投入巨大成本培養出來的基礎教育的“學優生”淪為大學的“學困生”殊為可惜。由學困生引發的危機事件也是時有發生,嚴重掣肘了大學人才培養質量的提高。大學有責任本着“以生為本”的教育理念,採取科學而有效的行動方案,強化學困生問題的研究,加強學困生的轉化工作,使之成長為國家建設的未來英才。
(作者:倪亞紅,系南京航空航天大學心理健康教育中心副教授)
來源: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