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者筆下,寶琴的確是最美的一個,一出場就豔壓羣芳。寶玉看了她,就對襲人等人感慨:“你們成日家只説寶姐姐是絕色的人物,你們如今瞧瞧她這妹子,更有大嫂嫂這兩個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來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華靈秀,生出這些人上之人來!可知我‘井底之蛙’,成日家只説現在的這幾個人是有一無二的,誰知不必遠尋,就是本地風光,一個賽似一個。”
一面説,一面還“自笑”,簡直像發了魔怔。
如果説寶玉一向説話誇張,那麼丫鬟裏的第一美女晴雯對於寶琴的讚歎更顯公正。她瞧了一遍回來,先是帶笑向襲人説道:“你快瞧瞧去!大太太一個侄女兒,寶姑娘一個妹妹,大奶奶兩個妹妹,倒像一把子四根水葱兒。”後來又跟探春説:“她們裏頭薛大姑娘的妹妹更好。三姑娘看着怎麼樣?”探春道:“果然的。據我看來,連她姐姐並這些人總不及她。”
更加權威的,還有榮國府最為資深的美女鑑定專家賈母,她以實際行動體現了對這個女孩兒的高度讚賞,喜歡得無可不可的,逼着王夫人認了乾女兒不説,還要替寶玉提親。
這幾段,被曹公寫得好不熱鬧,但是,看到後來,對寶琴除了“年輕心熱”,喜歡黛玉便一舉一動都向她看齊外,其他的便沒有更深的印象了,甚至不如“多姑娘”這一類閒筆寫得生動。
這是曹公筆力不逮嗎?我感覺他是故意的,寶琴這個角色,更多的是一種功能性的存在,他要通過這個一個人人喜歡人人誇讚的形象,表達寶黛愛情的日益堅定,相互間的信心。
寶玉雖然對寶琴極盡誇讚,但並不動心;即便有賈母做媒,黛玉也未對寶琴生出敵意,他們倆互相在乎的,都是自己和對方的心,外界縱然還有各種變化,他們只取這一瓢飲,當然不會為忽然闖入的人再起波瀾。
更能説明問題的是,當黛玉的丫鬟紫鵑為寶琴的到來而替小姐擔憂,想着法子試探寶玉時,寶玉對她説,我只告訴你一句話,活着,我們一道活着,不活,我們一道化灰化煙。他明確地點出,寶琴與她的生活方向無關。
薛寶琴的出現,對於黛玉和寶釵剛剛建立起來的友誼,也是一次嚴峻的考驗。當賈母一再表現出對寶琴的寵愛時,寶釵半開玩笑地對寶琴説:“你倒去吧,仔細委屈了你,我就不信我哪些兒不如你”時,湘雲説:“寶姐姐,你這話雖是頑話,恰有人真心這樣想呢。”琥珀指着黛玉説就是她,湘雲不説話了,寶釵笑着説:“我的妹妹和她的妹妹一樣。她喜歡的比我還疼呢,哪裏還惱?”
寶釵説得坦然,但湘雲想法其實寶玉也有,他知道黛玉有些小性兒,擔心賈母疼愛寶琴她心裏不自在,這次看到黛玉真的像寶釵説的那樣,趕着寶琴喊妹妹,待她如親妹妹一般,心裏也覺得驚奇。直到黛玉跟他説了來龍去脈,他方明白黛玉與寶釵私下裏已經是“孟光接了梁鴻案”。
除此之外個人感覺寶琴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兒”和“外面的世界”吧!
寶琴就是幸運的“寶釵”,如果寶釵的哥哥如薛蝌而不是薛蟠,如果寶釵的爹在離世之前已經為她定下一門好親。寶釵豈不寶琴?寶琴的姻緣“不在梅邊在柳邊”,經過波折等待終於嫁得如意“梅郎”。
正如妙玉是黛玉的另一個命運走向,如果當年癩頭和尚度了黛玉出家,黛玉豈不是另一個妙玉?劉姥姥是第三人視角看賈府,寶琴也是第三人視角看賈府。
劉姥姥是知恩圖報救巧姐,是不幸中的僥倖、是隨遇而安的堅守、是生命頑強的生存繁衍。
寶琴是琉璃世界白雪紅梅,是命運眷顧的世界,是新的希望的世界。賈府沒落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世界仍然存在,紅梅綻放世界仍然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