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蕾現在每天都提前10分鐘出門，去201的始發站濟南大學排隊，以便能搶到座位。“坐着起碼安全些”，在經歷了3次“公交色狼”後，她越發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
時間倒退至7月11日，汪蕾在k109公交車上遭遇“鹹豬手”，她隨即以視頻形式拍下並上傳網絡，一時間引發關注。如今一個多月過去了，汪蕾的視頻爆照並未將猥褻者繩之以法，接連爆出的猥褻偷拍事件仍在多地上演。
這期間，記者也潛伏進多個猥褻偷拍幕後的線上交流羣，發現這些自稱“頂族”的人除了羣內展示“戰果”分享經驗以外，一條附着在畸形慾望之上的交易鏈也隱現雛形。
圖為一名戴着黃色手鍊的中年男子不時碰觸前面女士的臀部。
混入“頂族”
7月11日在k109公交上遇到的那個男子，是汪蕾遭遇的第三個“公交色狼”。當時，她覺察到被身後的男子蹭到，隨後便躲開，誰料男子又對一名初中模樣的女生動手動腳，最後再蹭了一中年婦女的臀部，一直蹭了五六站。
事發時，汪蕾用袋子撞等形式提醒他人，無果，她隨即將男子猥褻的一幕拍下並上傳了網絡。
“我想喊，但是又怕被報復，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就拿出手機拍了下來。”還沒到目的地，汪蕾就逃難似地衝出了車廂。她考慮過報警，但因為不是直接當事人，最終打消了念頭。
彼時，汪蕾還不知道，這些在交通工具上對女性實施性騷擾的人，自稱“頂族”。
“頂族”羣體的存在是在7月下旬左右被曝光的。當時以北京為代表的全國多地警方展開地鐵公交打“狼”行動，原本隱秘在網絡之上的“頂族”羣體被推到了前台。
記者混入包括濟南羣組在內的幾個“頂族”交流羣時，正值輿論風口，羣內一片風聲鶴唳，有的羣甚至採取禁言以規避成員言多必失，有的羣則直接抹去此前公車、地鐵等關鍵詞。“查得嚴了，現在羣花錢都不好進了。”有羣內成員抱怨。
值得注意的是，大量的曝光報道還讓諸多此前不知該羣體但共有猥褻偷拍慾望的人找到了他們，7月20日前後，記者所在的一“頂族”羣兩三天內由150人增至近400人，多人表示是看了新聞以後找來的。
但羣主們仍在警惕着。“最近人很雜，等不了的可以走，志同道合的朋友留下即可。”羣背景設置為公交車上女孩大腿和臀部的濟南“頂族”QQ羣安靜了好幾天，直到一名“頂友”打破沉寂，他説他是在118路公交車上“混”的，另一人接話説他的活動範圍在歷城。此後有人在發出一張在公交車上偷拍女孩臀部的照片，羣內沸騰了。
圖為男子碰觸另一位女士的臀部。
此起彼伏的性騷擾
“頂族”散佈於人羣之中，網絡則成為他們的聚集地，他們藉此交流實施性騷擾的心得和經驗，甚至相約共同行動。
8月11日，有人在濟南“頂族”的QQ羣內發出邀請，相邀一起去芙蓉街，“人多，不容易被發現，刺激。”的確，性騷擾是“頂族”的唯一目的，地鐵或公交等交通工具之外，他們還可活躍在街頭等任何人員密集的“獵場”——他們往往會先靠近女孩，以身體試探性地親密接觸。如果女孩沒有反應或反應不大，“頂族”會認為這是對他們的默許，進而採取更加過分的行為。
潛伏“頂族”羣至今已逾月，記者發現大多數的羣成員分享“戰果”都是遠遠地拍下自己覬覦的女性照片，那些照片大都是從背後偷拍的，鏡頭聚焦在臀部。每逢此時，羣內大都會有人起鬨攛掇偷拍者“上去頂”，他們還將性騷擾分為所謂的“內頂”和“外頂”，二者的區別在於是否掏出生殖器，大部分的偷拍者都會以“人少，不安全”為由拒絕進一步行動。
演員女兒自曝坐地鐵遭性騷擾、女網友稱在杭州火車站被猥褻……這一個月來，猥褻偷拍事件頻頻被曝，幾乎每次都會引發“頂族”羣的“狂歡”，他們點評着偷拍與被拍者，甚至對新聞照片中的被騷擾女性也評頭論足，有直白的羣成員稱此為意淫。看起來他們對下手偷拍或者點評意淫的對象並不挑剔，年齡和外貌、衣着保守與否都不挑，在他們偷拍或分享的照片中，一些中老年婦女也難倖免。
相比於“頂族”的網上“狂歡”，公開報道的數據則冰冷而嚴峻，在一份《空間、身體與被忽略的女性——1000名女性的公交車性騷擾調查》中，有26.6%的被調查女性曾經遇到過公交車性騷擾，有82.4%的人看到過或聽説過性騷擾事件。關於性騷擾的方式，在遭遇“公交車性騷擾”的女性中，“身體接觸”和“用手觸摸”兩種方式比例較高，分別是49.1%和22.0%；在遭遇“非公交車性騷擾”的女性中，“身體接觸”和“用手觸摸”的比例達51.8%。
線上產業鏈
潛伏入羣一個多月，記者發現，不少人對“上圖”需求熱烈，多數偷拍視頻雖被吐槽來自網絡而非親為，但觀看點評甚至索取更多資源者依然踴躍。
相應的，羣內賣“資源”的掮客多現。7月20日開始，一個網名“0”的網友頻繁兜售偷拍視頻，時長10分鐘以內的售價5元。由“頂族”羣發散而成的看片羣也多有建立，入羣需要加會員，5元一月免踢，10元羣內免踢，20元可永久進入多個打包羣組。看片軟件及直播軟件的叫賣也隨之而來，售價80元、50元、30元、10元不等，破解監控攝像頭IP偷窺的軟件等也有售。
有濟南“頂族”成員表示，濟南“頂族”有一些，但“技術”都不行，經常被曝光。他對“頂友”花錢買來的視頻表現出不齒，因為根本沒有“達叔”厲害。“達叔”是“頂族”圈子裏的傳説人物，他最早活躍在論壇上，以在公交、地鐵、圖書館猥褻女性出名，曾引發“頂族”紛紛效仿。“達叔”的作品有幾百部，內容涉及各個場合的各類職業的女性，從女學生到女交警，都成為“達叔”視頻中的受害者。
“達叔”的確曾建立一條從性騷擾、偷錄到販賣視頻的產業鏈，其囊括整個鏈條的網站也曾以會員制收費，19.9元包月、59元包3個月、199元包年、299元終身會員。2014年，傳言“達叔”被山東警方拘禁，他也的確消失了一段時間。但目前有跡象表明，“達叔”或又重現——其曾建立的QQ羣、微信公號和網站又更新，截至發稿時，其網站最新的更新日期為8月18日，更新頻率每週一次。曾有媒體公號聯繫到疑似“達叔”本人，其表示“被抓又有什麼，不被抓又有什麼？”“只要有需求，生意總好做。”
依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猥褻他人的，或在公共場所故意裸露身體，情節惡劣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另有調查顯示，遇到性騷擾的女性多數反應是“瞪他”（28.9%）或“默默離開”（17%），選擇“報警”的只佔2.1%。
記者潛伏期間，曾有“頂族”坦言，看起來“温順的、不易反抗”的女性最易成為目標。汪蕾也説女性越不吭聲猥褻者越囂張，下次碰到她不會再沉默。8月24日，記者也對潛伏期間掌握的“頂族”羣組和相關微信公號、網站等進行了舉報。
截至發稿時，一女大學生在長清公交車上被摸大腿的爆料再現網絡。（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汪蕾為化名）
責任編輯：霍宇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