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緣來自2017年一天，無漏秋山的主理人yoyo和朋友驅車，到青城外山的鳳棲山遊玩。從蜿蜒曲折的道路上來，穿過青森的古柏，途徑山谷、溪流，來到一個開闊地，就到了古寺大門。
每個來到這裏的人，都會抬頭看，大門上懸着的“光嚴禪院”四字，那是康熙御題的匾額，但是很少有人留意，與古寺相依相生的一個老茶室。
光嚴禪院是晉朝建成的古寺，已經有1700年，老茶室的年齡無從可知，只知道它興了敗，敗了興，到了今日，有的建築已經坍塌，被脱土的古樹壓着。
這一切最初也沒有引起yoyo的注意，只是趕巧，天空下起了小雨。
雨停風止，水汽空濛，罩着青森森的古木，幾間老屋和古寺也都看得不真切，宛若仙境。最後，古寺晚課的鐘聲敲響，老屋順勢亮起一盞微弱的燈光。
“曲徑通幽處，山裏有人煙，”一下擊中yoyo和朋友兩人。後來得知，這裏要轉讓，他們便把它接了過來，讓茶室重新開在古寺旁。
老茶室是一個院子，走過涼亭就是三座連通的房子，門前是觀荷池，往後沿着階梯上去，小路延綿到更遠的深山。
但是老茶室已經破敗不堪，必然是要改造的。起初，古寺的大和尚和老主都很緊張，因為但凡説到改造，聯想到的無非是整個脱胎換骨，變成扎眼的新建築。
然而yoyo説，打動她的就是這種古味，設計時沒有動老茶室的主要結構，只把坍塌的部分重建。把原來與古寺一樣的紅色建築，刷成了黑色或棕色，結結實實地把茶室裹在千年深山中。
就連室內的燈光，yoyo都極盡地剋制，選擇一種類似蠟燭的暗光，暗到裝修時的師傅都忍不住對她朋友城池講：“小夥子，你們這兒太暗了，看都看不清，我給你換一個燈試試。”
yoyo説：“我怕強光，眼睛會痛。”
其實是她不想把過多的城市文明帶進山裏。
於是原來的放生池，她也不開放給信眾放生。因為她見過在城裏水池長大的烏龜、魚和青蛙，來到山裏的池塘，難以適應，多半是會死。
便把大石頭上搶眼的紅色“放生池”三字抹掉，只置入一尊光頭石像，眼入池底，手託清水，任蟾蜍亂跳其上。
她希望這裏都只有最自然的蟲鳥。在去茶室必經的石板路上的青苔，也不必去掉，雖然走上去會打滑，但是卻能讓人慢下腳步，去聽聽屋檐下的風鈴。
人與蟲魚鳥獸生活在千年的山色裏，是無漏秋山所最期望的模樣。
無漏，即是佛語所説的，把所有的慾望、煩惱、癥結都捨去了，無可再漏。“這是一種圓滿的狀態”，yoyo説。
但她也坦言，世界上哪有圓滿，只不過是一種美好的期待。在yoyo心中，這種期待就是：山中何事，廊下聽雨，春水煎茶。
圖片｜雨婷©一築一事-攝
沿着階梯上去，穿過白色石子鋪就的後院，有一條長廊。下雨天，yoyo最喜歡來這裏，雨水順着瓦檐落到地上，瞬間炸開無數細小的水鑽，又流到溝渠裏，攪得水裏的樹葉不得安寧。
她説，若是一直看，能看得出神。
山裏還流傳着一個故事：山裏住着神仙。起初，大家自然是不信的。但才在這裏開茶室不到兩年，yoyo卻説：“我總覺得一定有的吧。”
有一次客人未至，她坐在兩面臨窗的位置，茶泡好了，香氣繚繞。山裏又起了雲霧，“我開了一個縫讓水汽順着風鑽進來。那味道好聞極了，裹着山和古木的冷清滋味讓人通體清透。”
再看看雲霧罩着的綠色世界，會讓人由衷地感嘆：“這裏好像神仙居住的地方。”或許不是真的有，但那一刻，自己就是山裏的快樂神仙，逍遙自在。
這就是“無漏”。它不是一種極大的圓滿，只是一種簡單的快樂。
像古寺裏的僧侶，誦經時，就只是誦經。像秋山的茶客，喝茶時，就只是喝茶。所以，快樂時，只是玩耍，只是開心。
開茶室以來，yoyo經常覺得上山挺麻煩的，“要開一個多小時的車不如躺在家裏愉快。”然而疫情期間，天天躺在家裏，住在城裏的時候，卻想念起可以開車回山裏的日子。
它雖沒有城市那種讓人激動和狂熱喜歡的地方，但山的平淡，茶的清淡，卻常常讓人惦念。如今，yoyo又可以上山喝茶聽雨了，喜樂無漏。
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走進山林，住進山裏，更遺憾的是在未來，城市會成為絕大多數人的歸宿。
但這並不影響，我們也可以自然地生活，就像作家沈熹微説：“我能走的時候，去過遠方。不能走的時候，安於當下。”
當下，哪怕只是在一個茶室，一次澆花，一次出遊，只要心無掛礙，不為過去慮，不為將來憂，專注當下，就是“無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