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美國《紐約時報》等媒體消息，美國白人學者詹妮弗·巴克（Jennifer M.Buck）的新作《且壞且流行：通往陷阱女權主義神學》（暫譯，Bad and Boujee: Toward a Trap Feminist Theology）近日在國外社交媒體引發爭議。這部出版於2022年初的作品同時涉及黑人生活經驗、嘻哈音樂及女權主義等多個主題，重點關注黑人女性處境，而爭議的焦點在於“它不是由黑人女性所寫”。
這位執教於美國私立基督教大學阿蘇薩太平洋大學的神學教授自2017年起，就在校開設“陷阱女權主義神學”（暫譯，Trap Feminist Theology）課程，而這也是她在該書中着重討論的議題。“陷阱女權主義”最早由性別研究學者薩塞裏·鮑温（Sesali Bowen）於2014年提出，這一概念借鑑了流行於上世紀90年代美國南部地區的一種被稱為“陷阱音樂”（Trap Music）的嘻哈音樂，該類型音樂以極富侵略性的曲風和歌詞著稱。“陷阱”一詞原指毒品交易的場所，而“陷阱音樂”也多是刻畫街頭生活、描摹貧窮與暴力，並由此聚焦在城市環境中的嚴酷體驗等“陷阱文化”現象。所謂的“陷阱女權主義”也生髮於這一文化土壤。在該書作者巴克看來：“陷阱文化中，黑人婦女正逐漸掌握自主權，通過就業等機會在貧困障礙之外開闢一個生存空間，以重塑自我身份，同時堅守其社會定位。”她們被巴克稱之為“陷阱女王”。
巴克還在新書介紹中談及，她承認自己作為“一名異性戀取向、且享有特權的白人女性身份”，並表示“並沒有經歷過陷阱女王的生活”，之所以取材於這一主題，更多是因為對嘻哈音樂中“陷阱音樂”一支的熱愛。
《且壞且流行：通往陷阱女權主義神學》（暫譯，Bad and Boujee: Toward a Trap Feminist Theology）英文版書封。據稱，英文書名Bad and Boujee取自一首同名歌曲。Boujee是在俚語“bougie”基礎上衍生出的單詞，來源於“bourgeoisie”，指的是美國社會中產階級的物質主義，引申義為“追求時尚”。
該書在出版兩個多月後陷入爭議。據稱，爭議始於美國一檔基督教播客節目的主播喬·盧曼（Jo Luehmann）在巴克為新書宣傳而發佈的帖子下評論：“你好，請你解釋一下自己為何有資格寫這本書？”而據盧曼稱，該評論隨後被刪除，且有懷疑稱作者巴克一直在清除相關負面評論，但出版商方面否認這一指責。此事隨即引發更大規模關注。多名網友質疑一個從未體驗過黑人生活的白人刻畫的黑人生活處境是否會誤導讀者，更何況書中多處涉及貧民窟的生活樣態。
“陷阱女權主義”概念提出者鮑温也表示不滿，她認為作者巴克既沒能恰當描摹這一羣體，也從未接觸過深耕該領域的黑人女性學者（指鮑温自己）。鮑温稱書中多處涉及“陷阱女權主義”，卻只在腳註中簡略提及了她，且據二人的聊天截圖顯示，巴克稱加腳註“是因為研究助理讓我關注你的研究”，而鮑温表示這一説法“令她十分尷尬”。鮑温還談到書中的第一段話就讓她震驚——“陷阱女王是一個為事業而努力的女人，她出生併成長於貧民區，但她不是那種典型的貧民區的人。（She ain’t that ghetto.）”在鮑温看來，這種對黑人白話文的使用方式“怪異而令人毛骨悚然”，並稱這並非黑人女性稱呼自己的方式，從中恰恰反映出作者與這個特定社區之間的關係“鬆散而膚淺”。
此外，多位黑人學者和作家也持批評態度。美國神學家、女權主義者查內誇·沃克·巴恩斯（Chanequa Walker-Barnes）提醒説：“白人學者在撰寫關於黑人女性的文章時必須極其謹慎、保持高度的文化敏感性和謙遜姿態。”批評者還連帶對耶魯大學提出質疑，後者似乎在2017年提供給作者巴克10000美元，用以資助該書的相關研究工作。對此，耶魯大學方面尚未作出回應。
4月14日，經該書出版商維普與斯托克（Wipf and Stock）證實，已停止後續發行計劃。
然而，這一事件在美國出版界內外又引發了新一輪討論，即作者是否適合，以及應該在何時、以何種方式撰寫其所在文化之外的主題。廣義而言，這一討論涉及“文化挪用”議題（Cultural Appropriation），即創作者將本不屬於本地的異域或其他民族的文化資源借用過來，創作新的文化產品。實際上，巴克的新書也並非首部觸及該議題的作品。近年來，美國小説家勞拉·莫里亞蒂（Laura Moriarty）的反烏托邦小説《美國之心》（暫譯，American Heart）、珍妮·康明斯（Jeanine Cummins）的《美國污垢》（暫譯，American Dirt）等都曾先後陷入“文化挪用”爭議。
對此，美國多位作者和出版商擔心這種限制可能會越走越遠，“小説是一種基於想象的行為，如果不鼓勵作者在自己的經驗之外寫作，那麼我們可能會失去很多偉大的作品。”相較而言，在非小説和學術寫作領域，文化挪用吸引的炮火相對較弱，部分原因在於記者和學者經常報道和研究並不屬於其社區的事情。在巴克新書被撤一事上，美國筆會文學項目高級主管克拉麗絲·羅薩茲·沙里夫（Clarisse Rosaz Shariyf）表示這一決定“令人遺憾”，“如果對於誰有權講述某些故事或參與某些特定主題的創作進行硬性規定，這會限制創造性和智力自由，削弱文學和學術作為理解差異的催化劑作用。”
針對出版商方面的處理方式，另有反對聲音稱該起事件反映出一個更為根深蒂固的問題——出版業缺乏多樣性。美國神學家坎迪絲·瑪麗·本鮑（Candice Marie Benbow）認為，僅僅下架相關作品是不夠的，更需要藉此為更多黑人女性提供發聲的機會。“當這種傷害已經造成時，必須做更多事情彌補。其中一部分是創造更多機會，以便黑人女性可以發表文章、能夠獲得科研立項並申請到相應的資金支持。”
參考資料：
https://www.nytimes.com/2022/04/15/arts/jennifer-buck-bad-and-boujee-book-pulled.html
https://sojo.net/articles/wipf-and-stock-pull-bad-and-boujee-publication-distribution
https://www.thecut.com/2022/04/the-backlash-to-jennifer-bucks-bad-and-boujee-explained.html
編譯 | 申璐
編輯 | 青青子
校對 |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