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報告文學】為導彈“築巢”
監製:毛勳正
“千難萬難,第一難就是溝通難。”沙子呷從小在大涼山長大,説的基本都是彝語,雖然上學時也學過一點普通話,還是帶着彝族腔調的四川普通話,即便連説帶比劃,有時連四川老鄉都聽得費勁,更不用説別的戰友了。
開會發言説不上話,休息聊天插不上嘴,不管啥集體活動,沙子呷大多時間只有當“聽眾”的份兒,戰友們有時候調侃兩句,説他“説話嗚裏哇啦、吃飯全靠手抓”,這在日常生活中倒還好説,但工作中卻遇到麻煩了,特別是施工中專業術語多,很多詞他都是第一次聽説。
有一次,沙子呷正在陣地口捯飭砂石,迎面碰見指導員葉國迎,他立馬一個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指導員好!”
“怎麼樣,生活還習慣吧?生活中有什麼困難沒?”指導員一番噓寒問暖,沙子呷也不敢搭話,只是一個勁點頭。
“對了,你告訴你們班長,安排人把這一堆方鋼搬到另一個口部,下一步掘進施工和編筋被複都急着用。”葉國迎一邊往施工陣地裏走,一邊對沙子呷説。
指導員走了,沙子呷傻了。什麼“方鋼”“掘進”“編筋”,這些詞在他看來就是“天書”,本來漢語説得就不利索,他更不知道如何向班長轉述任務,但他聽明白了三個字:“急着用”。
“這咋辦?”沙子呷拍拍腦門,急得圍着方鋼轉了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覺過去十多分鐘。
“活人還能被尿憋死,算了,自己幹吧!”沙子呷心一橫。
説幹就幹,沙子呷脱下衣服,墊在肩上,順勢就扛起一根六米多長、一百多斤重的方鋼,一路小步子朝着幾百米外的地方跑去。
一根、兩根、三根……方鋼似乎越來越重,路程也感覺越來越遠,沙子呷從小練就一身蠻力,吃多大的苦都能挺着、熬着。
這條山溝,“周邊山連山、頭頂一線天”,每天只有小半天能見到陽光。當第一縷陽光照在方鋼上的時候,沙子呷開始搬運。當最後一抹餘暉沿着山坡慢慢隱去,他終於將五十多根方鋼完成了“螞蟻搬家”,累得筋疲力盡,癱坐在地。
恰在此時,葉國迎從陣地出來,看到眼前的情形,吃了一驚:“你一個人搬的?不是叫你們班長組織全班來幹嗎?”
“指導員,我,我漢語不好,不知道咋説。”沙子呷怯怯地回答。
葉國迎心疼地看着沙子呷,輕輕地拍着他的肩膀説:“都怪我情況瞭解不多,好兄弟,讓你受苦了。”
葉國迎拍得很輕,沙子呷卻咧了咧嘴。葉國迎揭開衣服一看,沙子呷肩膀已被方鋼磨得血肉模糊,衣服也被磨爛,布料深深地勒進肉裏。看到這裏,葉國迎眼睛模糊了。
當天晚上,葉國迎在全連軍人大會上講起當天的事,宣佈“約法三章”:不準拿彝族戰士説話開玩笑、自己當教員教他們學漢語、全連官兵一有空得找他們聊天“練話”。
這一次,沙子呷是吃了苦頭,卻一下子出名了,全營上下都知道有個幹活很拼的彝族戰士,被大夥稱為“鐵肩膀”。
大山再高,高不過導彈工程兵的鬥志;石頭再硬,硬不過導彈工程兵的脊樑。沙子呷苦幹實幹打基礎、敢打硬拼礪血性、勇於攻堅當先鋒,在一場場撼山斗石的熱血戰鬥中鍛造鋼筋鐵骨,但很多官兵都沒有想到,他不僅特別能戰鬥,還特別能忍耐。
二〇〇三年的一次被複施工,沙子呷所在班組受領緊急拆模任務,由於最深處的作業面空間狹小,機械設備無法運轉,只能依靠人工拆模。班長半開玩笑地説:“考驗你的時候到了哈!”沙子呷本來有點畏難情緒,一聽這話,一頭鑽進六十公分高的內層,立即進行拆模作業。
上百斤的鋼模板,沙子呷拆下、搬出,手腳麻利,幹活利索。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了凌晨,拆模作業仍在火熱進行。沙子呷渾身濕透,鹹澀的汗水流進眼睛裏,眼前一片模糊,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着臉上的汗水。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一塊鬆動的鋼模板突然滑倒在地,正好砸在沙子呷的右腳上,一陣鑽心的疼痛讓他瞬間一身冷汗。
“壞了,壞了。”站在高處的沙子呷緊緊抓着作業架,勉強支撐着沒有倒下,他慢慢蹲下來脱下膠鞋和襪子。還好,沒有外傷,沒有流血,但僅過了幾分鐘,三個腳趾已經腫得像胡蘿蔔一樣粗,沙子呷心裏有些害怕,也有些猶豫:要是被人發現我幹活不小心砸了腳,班組肯定要被連隊幹部批評,自己豈不是罪過大了,況且傷口都沒有,估計過幾天就好了。
就這樣,沙子呷成天裝着跟沒事人一樣,該幹活幹活,該出操出操,一陣陣劇痛不斷地席捲而來,他始終咬牙堅持着,有時候,他感覺牙都要咬碎了。
一天、兩天、三天……半個月後,腳越腫越大,從腳趾延伸到腳掌,從腳掌又延伸到小腿,有時褲子都被撐得緊緊的,被砸傷的腳趾頭開始發炎潰爛。
沙子呷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了,準備向班長主動“坦白”。可湊巧的是,就在那個晚上,沙子呷正準備洗腳,被路過的指導員葉國迎發現,問清緣由後,他怒目圓睜,既心疼又生氣:“你小子不要命了,趕緊讓衞生員來看看,明天上醫院。”
第二天一早,沙子呷被送到駐地人民醫院,當醫生看見眼前一幕,驚得下巴都要掉了:“都説十指連心,這都發炎潰膿成這樣了,你怎麼能忍受得了?”
沙子呷被立即送去X光拍片檢查,結果出來:三根腳趾骨骨折。由於錯過了最佳治療期,從腳趾到腳後跟都已被感染,醫生嘆了一口氣:“這也拖得太久了,弄不好要截掉幾個腳趾頭。”
“這哪行呀!”陪同去醫院的連隊幹部急了,趕緊撥通時任旅政委胡衞平的電話:“政委,我們連沙子呷腳趾頭被砸斷了,因為半個多月我們也沒發現,現在醫生説要截趾,都是我們工作失職……”
“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不管花多大的代價,也要保住這隻腳!我馬上聯繫軍醫大學的專家會診!”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幾乎咆哮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商量。一名戰士的腳趾頭,就是領導心頭的一塊肉。
專家幾番會診,拿出詳盡的治療方案,剔除潰爛的腐肉,然後倒進酒精、塞入紗布進行消毒。經過醫護人員精心治療,沙子呷恢復得不錯,住了十多天院,便返回工區衞生所繼續治療。
衞生所條件簡陋,沒有麻藥可打,這可讓沙子呷遭了大罪。每次換藥時,衞生員抽出裏面的舊紗布,粘連着創口一起往外扯,然後再倒進去小半瓶酒精,簡直比傷口上撒鹽還痛苦。
每次去衞生所,沙子呷都帶着一根木棍,換藥前咬着木棍,再疼他也不哼一聲。
兩個多月後,沙子呷的腳傷基本痊癒。當這雙“鐵腳板”重新出現在施工陣地上時,官兵情不自禁地停下手中的活,為他鼓掌點贊:“真是條漢子,你就是咱們的‘陣地鐵人’!”
從此,“陣地鐵人”就成了沙子呷的諢號,從營連傳到全旅,從全旅傳遍基地,從基地傳遍了火箭軍部隊。
(未完待續……)
主辦?| 宣傳文化中心
刊期?| 第 2818?期
責編:楊新龍
主播:劉敬一
音頻編輯:戰曉昕
郵箱:zghjjtg@163.com
<結束語>人生路上,我們都在奔跑,我們總在趕超一些人,也總在被一些人超越。人生的要義,一是欣賞沿途的風景,二是抵達遙遠的終點;人生的秘訣,尋找一種最適合自己的速度,莫因疾進而不堪重荷,莫因遲緩而空耗生命;人生的快樂,走自己的路,看自己的景,超越他人不得意,他人超越不失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