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 | 白醫執甲滬上抗疫

  “我們這一代是被祖國精心呵護長大的一代,儘管新冠病毒來者不善,尤其是奧密克戎傳播速度特別快,但當祖國需要我的時候,我不會猶豫。”

  “正是父親的精神,讓我堅持從事這份救死扶傷的神聖職業,讓我堅持在抗疫一線從不言棄。”

  “透析病人的治療時間約3.5個小時,每週3次。工作人員在艙內的時間基本是5~6小時,期間我們不能進食飲水,也不能上廁所。”

  文 |《瞭望》新聞週刊記者 袁全 楊有宗 楊愷

  本輪疫情發生以來,上海新冠肺炎感染者總數已突破50萬人。面對新冠病毒威脅,白衣天使恪盡職守、外地醫護千里馳援……歷史將會記住為上海這座城市付出的每一個人。

瞭望 | 白醫執甲滬上抗疫

  2022 年 4 月 16 日,王夢婷(右)與同事核對感染者信息(楊有宗攝 / 本刊)

  王夢婷:“我要和家鄉一起戰疫”

  4月23日凌晨3點左右,上海臨港方艙醫院。

  正在護士台值班的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下稱華山醫院)護士王夢婷聽到她所負責的病區發出聲響,趕忙和一名同事跑去查看——一名80多歲的感染者正準備起牀。

  “您這麼早起牀要做什麼?”王夢婷問。

  老人回答:“我得去找我一個朋友,我們約好了今天見面。”

  老人患有阿爾茲海默症,是醫護們的重點照護對象。王夢婷連忙説:“現在時間還太早,您再睡會兒,睡醒了我們再去找朋友行不行?”

  在醫護們的勸説下,老人重新回到牀上睡着。

  方艙醫院,原本是為無症狀感染者和輕症患者準備的隔離收治場所,眼下被上海賦予新的使命——隨着定點醫院收治壓力加大,臨港方艙醫院內1.36萬張牀位中,有2000張牀位被升級改造,用來收治普通型以上感染者和高齡感染者。

  據瞭解,臨港方艙醫院由6個物流倉庫改建而成,每個倉庫上下兩層,為進出方便,收治老年感染者的改造升級牀位全部位於一層。

  “這些牀位都是離護士台最近的。”王夢婷介紹説,改造牀位不但劃定專門區域,位置也有講究,離護士台近,方便醫護人員觀察。

  王夢婷説,對高齡感染者要更關注他們身體的變化。“比如需要吸氧的病人,每隔半小時到一小時測一次血氧飽和度,低於95%,就要給他們吸氧,低於90%要採取面罩吸氧等措施。”

  對王夢婷和其他醫護人員來説,在方艙醫院照顧無症狀感染者、輕症感染者和照顧高齡感染者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之前接收的感染者症狀輕,無論是發燒還是咳嗽會主動向我們表達,但很多高齡感染者沒有表達能力,需要我們更耐心細緻地觀察和詢問。”

  特別是一些高齡感染者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照護他們的一大任務是幫助他們翻身。“平躺兩小時,就要幫他們翻一次身。”王夢婷説,一些高齡感染者長期卧牀,不翻身很容易皮膚破損,產生壓瘡。

  細心、樂觀,是王夢婷在同事心中最突出的“人設”。這位上海姑娘1999年出生,是一名準“00後”。

  “小時候我身體不好,三天兩頭髮燒,總要打針,當時我就想,我長大了也要給別人打針。”王夢婷笑着説,2019年8月,她進入華山醫院從事護理工作。

  今年初,華山醫院準備組建預備隊,應對可能出現的疫情需求。王夢婷主動向所在科室報名。

  王夢婷的理由很簡單:“我們這一代是被祖國精心呵護長大的一代,儘管新冠病毒來者不善,尤其是奧密克戎傳播速度特別快,但當祖國需要我的時候,我不會猶豫。”

  王夢婷説,臨港方艙醫院4月5日開艙,醫護人員普遍在3月底就已集結。“從來方艙到現在已經接近一個月了,按規定,滿一個月可以要求‘換防’,但我主動申請留下來,我要和家鄉一起戰疫。”

  另據瞭解,臨港方艙醫院患者平均住院時間為5至6天,目前已出院人數超過3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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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衞鑫(右一)和同事在方艙醫院(受訪者供圖)

  李衞鑫:“待滬上平安,兒再來給您磕頭”

  4月2日凌晨接到出發援滬的通知,武漢市江夏區援滬醫療隊領隊、江夏區第一人民醫院呼吸與危重症醫學科副主任李衞鑫,即刻和其他23名醫護人員出發前往上海。

  出發那天因為不想吵醒熟睡的父親,李衞鑫只是看了一眼父親便輕輕關上了房門。

  沒想到,這匆匆的一瞥成為他跟父親的永別。

  3月底,李衞鑫已經知道其所在醫院需抽調人手支援上海。面對家中老小,李衞鑫説他有過片刻的猶豫,但父親説,他在武漢疫情暴發時曾作為首批專職醫師前往一線負責收治,在抗疫上有經驗,還説:“你要是過去的話,孩子我來幫你接送,家裏的事情你放心,把自己照顧好就可以了。”

  李衞鑫下定決心出發援滬。

  安頓物資、開會培訓、彙報情況……在滬上抗疫連軸轉下,李衞鑫也難抽出時間跟老人打一通電話。

  4月7日下午5點左右,剛結束工作的李衞鑫從方艙醫院出來,還沒來得及吃飯,就收到鄰居轉發的視頻:一位老人突然暈倒躺在了地上。“我一眼就認出是我父親,因為他只有一隻完整的手臂。”

  李衞鑫心如刀絞。李衞鑫説,他家在湖北省應城市陳河鎮陳餘村,父親是一位普通農民。1988年,父親在參與村裏集體抗旱時突發意外,抽水機的皮帶把左上肢軋斷。

  李衞鑫在寫給父親的回憶錄裏這樣寫道:多年後老父曾説過,當時萬念俱灰,本想了卻自己不給家裏添負擔,但想起兒女仍當幼小,無人照顧,遂忍着巨大的心理悲痛和身體劇痛呼救,此後左上肢徹底缺失。

  高考時,李衞鑫不負眾望考上武漢大學醫學院,是家裏唯一一個,也是當時村裏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孩子。

  得知消息的父親一邊開心地笑,一邊不斷撓頭。

  李衞鑫知道,父親為他能上大學感到高興,但面對學費心中不免發愁。於是,寒來暑往,賣菜、賣副食、賣香腸……他的學業是父親單手託舉起的。

  畢業工作第一年,李衞鑫提着年貨回家,帶回500元錢給家裏過年。“老父親拿着500元錢,滿面笑容。我添子後,父親每天樂呵呵看着孫子跑來跑去,都是笑容。平靜的日子似水流過無聲無息,現在想來也是一種奢侈。”李衞鑫説。

  在李衞鑫看來,父親很堅強,從不説苦喊累,平時也不怎麼生病,能吃能喝,沒想他會突發疾病。

  李衞鑫説,參加抗疫兩年多來,他和父親交流不是特別多,父親特別內向,不善表達,有什麼事情都是自己扛。一個月前,父親剛過70歲生日。“母親給我打電話説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我平時忙,那天放下手頭工作,買酒買菜,和父親坐在一起,難得説了很多話。”

  李衞鑫有一些想對父親説卻沒有機會説出口的話:“父親這一輩子都為我們操勞,從來不説自己辛苦,總是説對不起我們,沒有給我們最好的。他不知道,他的精神就是留給我們最大的財富。也正是父親的精神,讓我堅持從事這份救死扶傷的神聖職業,讓我堅持在抗疫一線從不言棄。”

  父親離世後,很多領導和同事勸李衞鑫回家,再見父親最後一面,都被李衞鑫委婉謝絕。“我相信父親不會怪我,因為如果是他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如今,李衞鑫依然帶着父親的囑託和精神,堅守在援滬抗疫的一線。

  李衞鑫坦言,近期隨着上海重症和危重症患者增加,方艙醫院部分轉為定點醫院,救治工作也面臨新的挑戰,工作難度和強度都有所加大。“但總體還算順利,我們也在不斷調整策略和方案,相信我們一定能打贏這場硬仗。”

  “爸,兒子不孝,待滬上平安,兒再來給您磕頭。”得知父親去世,李衞鑫在朋友圈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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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萍向患者解釋出院後居家隔離期間的透析治療流程(受訪者供圖)

  李萍:“我們會以更加積極的心態面對各種意外”

  早上8點,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仁濟醫院南院區(下稱仁濟醫院南院)的血透室已一片忙碌。

  醫護人員穿着厚重的防護服,戴着三層防護手套,艱難地將透析液安裝到每一個儀器上……這是上海封控期間,仁濟醫院南院血透室護士長李萍的工作常態。

  李萍所在的仁濟醫院南院4月4日轉為接收陽性患者的定點醫院。“當時有184名在院透析患者,需要分流到本院的東院和西院。”李萍説。

  分流工作需通知病患家屬。李萍和同事爭分奪秒,在4月5日凌晨逐一將方案告知每一個病人和家屬。

  突如其來的變化難免讓患者和家屬產生不理解,需要李萍和同事耐心説服。“記得有一個病人每次打過去電話都被掛斷。後來我們輾轉聯繫到他的女兒,她也很不理解。”

  李萍和同事十分體諒特殊時期病患的難處。“有的病人上了年紀,又沒有交通工具,確實存在困難。我們會主動為患者多想一點,在患者羣裏鼓勵他們結對,看看如果哪家有車,可以在做好個人防護的情況下一起拼車去醫院。”

  疫情不僅給患者就診帶來困擾,也讓醫護人員的工作量陡然增加。李萍説,她每日8點前做好個人防護後進艙,安裝透析治療所需的管路,為機器做好準備後,即通知病人治療。

  “病人的治療時間約3.5個小時,每週3次。工作人員在艙內的時間基本是5至6小時,期間我們不能進食飲水,也不能上廁所。此外,我們還需要提前準備好機器,達到病人能上機的要求,這個過程大約需要45分鐘甚至更多。”她説。

  疫情帶來的人力資源短缺加大了工作難度。李萍説:“我們原本配備了4位工勤人員,目前能夠在崗的只有1位,也只每天上午在崗。這樣我們護士就要自己搬運透析液,一桶透析液大概在15公斤,再加上防護服的重量,都需要我們自己把它從庫房搬到機器上。”

  為減少醫院的非戰鬥減員,李萍所在的護理團隊自3月上海疫情暴發初期就進入全閉環管理,在醫院和閉環酒店之間過着兩點一線的生活。

  雖然有近兩個月時間沒有與家人見面,他們卻成了李萍最堅實的依靠。“我丈夫是醫院心外科醫師,前幾天也加入我們並肩戰鬥的行列,在醫院重症監護室工作,雖然近在咫尺,我們卻仍未見面。”

  李萍還有一個今年參加高考的兒子。“兒子也有過報考醫學院的想法,這段時間上網課對他也是自我管理的考驗。學習方面父母能干預的不多,還是靠他自主。希望我和他父親在戰疫中的經歷能給他樹立一個榜樣。”

  李萍認為,陽性血透患者的診療需求更為迫切,難度也更高。“我們剛開始接收到的陽性病人,基本都是快一週時間沒有透析了,也不敢進食。直到轉入定點醫院才可以稍稍放緩。”

  李萍説,對於新冠病人的救治,醫院有專門的病房收治,腎臟科主任每天會對這些病人查房,根據查房結果調整透析處方。

  李萍坦言,疫情壓力下,病患難免將情緒傳導到醫護人員身上。“每當這個時候,作為護士長我就更需要保持冷靜,既要安撫病患也要讓護理姐妹們能有信心把工作做好。我很自豪,我的護理姐妹們都是好樣的,她們都選擇在醫院一線共同戰鬥。”

  更讓李萍欣慰的是,“一些病患也能站在我們的角度為我們考慮,和我們一起做其他病患的思想工作,讓我們很感動。”

  對李萍而言,每天的日子都在步履匆忙中飛馳而過,很難有機會靜下來思考。“我想疫情過後,我們會以更加積極的心態面對各種意外。”(參與採寫:實習生 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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