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我們視頻”“四川觀察”等媒體轉引海外報道消息,阿富汗塔利班教育部門目前頒發規定,在私立大學就讀的女性必須穿着長袍、佩戴面紗,男女必須分開上課,或者至少用簾子隔開。部分私立大學的復課指南顯示,將開始為女生單獨上課做準備。受制於女性教師數量少、教室資源缺乏等,在暫時無法分開上課的學校,男生和女生分別坐在教室的兩側,中間有不透明的簾子分隔。塔利班高級官員稱,教室用布簾隔開“完全可以接受”。
9月7日,“我們視頻“世面欄目報道畫面。
這是塔利班第二次掌權,在進入首都喀布爾後,塔利班通過新聞發佈會等方式數次表示,將保障女性的上學和工作權利。人們擔心塔利班像首次掌權期間一樣,禁止女性進入大學。如今到了開學季,女性已經被允許進入大學繼續接受教育。這是與過去有所不同的地方。不過,女性與男性分開上課的規定和畫面使人看到,阿富汗女性的平等教育權利之路依然困難重重,充滿不確定性。而即便在塔利班此次重新執政前,在阿富汗,女性在家庭和社會中也普遍被認為是次要的、附屬的,沒有必要接受高等教育。這是在塔利班之外,對女性處境影響更為日常的性別等級觀念。長久以來,它幾乎已經滲入到每個角落。在過去十幾年有過一些改變,卻並未發生根本性改變。甚至在八月中旬,大量阿富汗人湧入機場,擁擠的人羣中也極少能見到女性。
動畫片《養家之人》(The Breadwinner 2017)劇照。
作為遠方的人,我們或許唯有了解阿富汗女性的過去,瞭解她們在上學、工作、衣着和藝術等諸多方面的處境,才可能對她們的恐懼和追求多一點理解。我們無法對她們產生“現場感”,那些展開描寫和反思的書籍則成為一種思考資源。本文鑑於此,基於小説、非虛構和回憶錄等文本,向書友們呈現書籍中的阿富汗女性,看見她們的生活,以及對知識、藝術等精神世界的渴望,對工作的追求。她們在此努力,也在此自我救贖。
撰文 | 帕孜麗婭
01
婚姻:一段無關浪漫的關係
“人們數不清她的屋頂上有多少輪皎潔的明月,也數不清她的牆壁之後那一千個燦爛的太陽。”
這是作家卡勒德·胡賽尼小説《燦爛千陽》中的句子。
《燦爛千陽》,[美] 卡勒德·胡賽尼 著,李繼宏 譯,上海人民出版社·世紀文景,2007年9月。
《燦爛千陽》以兩名女性在阿富汗長達三十多年的戰亂中的故事為主線,講述了歷史車輪之下,阿富汗普通人、普通女性最有可能的命運。主人公瑪麗雅姆和萊拉共事一夫,但在這段家庭關係中,兩人更像姐妹、母女,甚至是精神共同體。
瑪麗雅姆是當地富商和女僕的私生女,兒時的她並不明白“私生女”在阿富汗意味着什麼,直到十五歲那年母親突然離世,她在被父親和他的三位妻子嫁給遠在喀布爾的四十多歲的鞋匠拉希德時才知道,一個不被認可的孩子,尤其是一個女孩會面臨怎樣的命運。
這場婚姻的開始猶如一場風暴,捲走了瑪麗雅姆所有的純真與美好。往後的日子,她是在無休止的家暴中度過的。而丈夫的毆打帶來的則是六次流產和往後的不孕。在確定瑪麗雅姆再也無法生出孩子後,拉希德的目光轉向了因戰爭失去了家人、被戀人拋棄的少女萊拉。命運的無常和拉希德的欺騙,讓萊拉成為了拉希德的第二任妻子。
至此,兩個女人一同承擔着這個家庭的貧窮、暴力和外界無休止的戰亂,互相陪伴、互相支撐,甚至用生命保護着彼此。在拉希德想要掐死萊拉時,是瑪麗雅姆憤而反抗,殺死拉希德,解救了萊拉,這才讓萊拉有了後來的新生活——雖然這讓瑪麗雅姆獻出了生命。
“在這最後一刻,瑪麗雅姆燃起了這麼多希望。然而,當她閉上雙眼,她心中再也沒有懊悔,而是充滿了一陣安寧的感覺。她想到她進入這個世界的身份,一個低賤的鄉下人所生的哈拉米,一件人們不想要的東西,一次可憐的、後悔莫及的事故。一棵雜草。然而,當她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她是一個付出了愛也得到了愛的女人。她以朋友、同伴、監護人的身份離開這個世界。以母親的身份。她終究成了別人眼中的重要人物。不。這樣死去並不算糟糕,瑪麗雅姆想。不算太糟糕。對於一段開頭不合法的人生來説,這是一個合法的結局。”
在被執行槍決前,早就心如死水的瑪麗雅姆再次感受到了希望,而這份希望是她的精神寄託者萊拉賦予她的,只要萊拉實現了她曾渴求過的有愛與和平的生活,她就滿足了。
在阿富汗,依然有許多人遵循一夫多妻的原則,雖然依照宗教丈夫娶新妻子前需獲得原配的同意,但在現實當中,妻子向來是默默遵從丈夫的決定。
在中國攝影師、作者原老未的《罩袍之刺》一書中,也曾講述一夫多妻的生活裏,面對迎娶新娘的丈夫,毫無反抗之力的妻子。
《罩袍之刺》,原老未 著,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20年6月。
窮人家的碧碧結婚四年後終於有了身孕,結果接連生下的都是女兒,至此,她知道早就看她不順眼的丈夫一定會再娶。果不其然,2008年,碧碧36歲的丈夫迎娶了一位16歲的新娘,碧碧在法律意義上多了一個親人。
這個新娘很快懷孕,生下了一個兒子。而碧碧和女兒們,則被趕到家中走廊,再也不許她們進入正屋。後來,阿富汗局勢愈發緊張,碧碧的丈夫決定帶全家逃至伊朗,只是這個全家裏不包括碧碧和她的孩子。丈夫離開前,甚至命令碧碧不得趁着他不在時進入房間,否則只要被他發現,定會打折她的腿。
後來,碧碧因寒冷、過度疲憊暈倒,人們送她去醫院後才知道她的子宮內長了直徑11釐米的腫瘤。但3萬阿富汗尼的手術費用對碧碧而言是個天文數字,她只能隨便買些藥頂着,以忍受病痛。
“碧碧很像一個溺水的人,她的雙臂也曾努力揮舞過,可呼救時更多的水倒灌進她的喉嚨,碧碧隱隱感到外國人也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但她沒勁兒伸手,對於回到岸上已再無鬥志。”
當然,並不是每一場婚姻都是悲劇,在阿富汗依然有不少女性能夠嫁給温厚善良的丈夫,度過還算安穩的家庭生活。只是在道德至上的阿富汗,未婚男女絕不能私自見面,談情説愛、私定終身更是違反法律,大多數人第一次見自己的妻子和丈夫是在婚禮中。
為了保證姻親雙方彼此熟悉瞭解,也為了更好地溝通嫁妝彩禮問題,許多阿富汗人都會選擇與家族內部的人結婚,男的娶表親,女的嫁堂哥,再常見不過。正如阿富汗的那句古諺:近親結婚是上天的旨意。遵循古老而傳統的社會觀念的阿富汗人,相信一切的安排都有上天的用意,婚姻是否幸福、丈夫是否毆打妻子,一切自有天定,普通人能做的,就是默默承受屬於自己的命運。
02
衣着:規訓之外的天性
茶達裏,尤其是藍色的茶達裏,似乎是阿富汗女人身上最引人矚目的“標籤”。但在早期的阿富汗,這種只在眼部縫有細密網格的長袍其實是上流社會中女眷的穿着。
隨着越來越多人模仿上流社會的穿着,茶達裏也開始廣泛流行。尤其是在保守勢力比較強大的地區,人們堅信正經的女人會身着茶達裏,避免她的容貌被別的男人瞧見。再後來,阿富汗內戰不休,越來越多女性選擇穿上茶達裏,以保護自己不受侵犯。
茶達裏成為阿富汗所有女性必須穿的服飾,則是在塔利班首次統治時期。在1996年至2001年間,衣着規定包括:在沒有男性陪伴的情況下,女性禁止單獨出門;女性出門必須嚴格穿戴布卡,絕對不能暴露自己的身體,不能穿顏色鮮豔的衣服;女性禁止工作;女童除了在12歲前可進入教授古蘭經的學校上學外,不能再接受其他教育等。
此後,那些未曾養成蒙面習慣的女孩也不得不穿上茶達裏,將自己的身體掩藏在藍色的長袍裏。
阿富汗唯一一位女性國會議員法齊婭·庫菲曾在《我不要你死於一事無成》中寫下自己第一次穿上茶達裏的心情:
“透過藍色小網眼,我感覺被周圍的一切包圍。山似乎就在我肩上,彷彿世界在變大的同時也變小了許多。在厚厚的蒙面長袍之下,我的呼吸喘息聲兒變得很響,身子也越來越熱,彷彿就要得幽閉恐懼症了。我甚至覺得自己就像被活埋——那塊厚厚的尼龍布幾乎要把我悶死。那一刻,我覺得這樣的穿着很不人道。我的信心消逝得無影無蹤,人突然變小了,不重要了,孤立無援了,好像穿上蒙面長袍的那一刻,我曾經努力開啓的生活大門突然又關閉了。學校、漂亮的衣服、化妝、派對——這一切對我來説不再有絲毫意義。”
《我不要你死於一事無成》,[阿富汗] 法齊婭·庫菲 著,章忠建 譯,中信出版集團,2018年10月。
2001年後,女性擁有了脱掉茶達裏的權利。雖然在這之後,依然有很多阿富汗女性習慣於日常穿着茶達裏,但茶達裏只是起到了隔絕女性身體的作用,女性內心對自由與美的嚮往並未停歇。此前,女性被禁止唱歌、跳舞等娛樂活動;此後,熱愛唱歌、跳舞的阿富汗女性也重新拾起天性,在沒有男人在場的時候,她們會聚在一起關上院門,伴着收音機裏傳來的音樂一起跳舞。
《罩袍之刺》中的第一個主人公古爾贊嬸嬸的院子就是供周圍的女人放心跳舞的地方。
古爾贊嬸嬸的女兒納吉亞和裏諾創辦了巴達赫尚的第一家女性廣播電台,裏諾主持的《卓也什》(達利語,意指燃燒着)是全省收聽率最高的點歌欄目。巴達赫尚是阿富汗最貧窮的省份之一,這裏的平均受教育程度在國內的排名同樣墊底,但這裏的女人對點歌卻格外有熱情,給電台打電話播放自己選擇的歌曲是她們的生活中為數不多的快樂。即便每一次點歌都要小心翼翼,深怕説太多話被婆婆責罵浪費電話費。
紀錄片《阿富汗明星》(Afghan Star2009)畫面。
而對更大城市的女性而言,更大的快樂來自美麗的衣服、高跟鞋和能讓她們變得更美的美容院。就這一點,她們與世界上其他國家的女性並無不同。
2002年初,喀布爾的街頭逐漸出現了美容院,這個只為女性服務的神秘場所對女性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臨街的深色反光玻璃,門板上貼滿的濃妝豔抹的伊朗女人的巨幅海報,穿着低胸小背心的美容師和摘下頭巾露出各色秀髮的顧客,這些是城市中最獨特的風景線。
“在這裏她們可以摘下頭巾,讓美容師為她們潔面、絞臉。新娘妝會把原本又粗又黑的眉毛畫得高挑而誇張,再根據婚禮禮服顏色(通常是綠色),在眼皮抹上各種顏色的眼影。很多新娘還喜歡在臉上貼水鑽,在高聳的髮髻上撒亮晶晶的銀色粉末也很流行。”也許對她們而言,當愛美的本能被壓抑後,反而用一種更奪目的方式出現了。
03
上學、工作:勇氣與夢想
“在阿富汗,一個新生的女孩聽到的第一句話往往是接生現場的人們對她母親説的安慰話:‘是個女兒。可憐的女兒。’”
這是法齊婭在《我不要你死於一事無成》中寫給她兩個女兒的信裏的句子。
紀錄片《阿富汗:沒有結束的戰爭》(Afghanistan: War without End2011)畫面。
阿富汗的女孩子很難有屬於自己的決定權,上學、去工作掙錢,這些在男孩子身上順理成章的事情,在女孩子身上總是很難實現。在這裏,一個女孩唯一的前途是嫁人,上學的女孩也很難出去工作賺錢養家,所以沒有經濟價值的她們,無需去接受教育。更重要的是,很多阿富汗人相信,唸了書的女孩很容易產生疑問,而疑問會讓這裏的男人不適、憤怒甚至恐懼,既然她們終究要嫁人,就不需要去冒會讓未來丈夫不適的風險。因此,阿富汗女性的文盲比率極高,大多數人接受的教育只有一本《古蘭經》。
不過很多阿富汗母親並不反對自己的女兒接受教育,她們甚至會在有條件的情況下鼓勵女兒去學習,這樣也許女兒就有可能當上醫生或者老師,過上和她們完全不同的生活。
所以法齊婭的媽媽在丈夫死後,得知女兒想要讀書的心願,二話沒説就同意將女兒送進學校;古爾贊嬸嬸自己只讀到了小學,但是她讓兩個女兒接受了完整的教育。
但到了塔利班首次當權時期,女校的學生被趕回家,女性的教育和工作一度中斷,就讀醫學專業的法齊婭的醫生夢也就此落空。女性失去了受教育權,也不被允許出去工作,因為一個懂事、有道德的女人是守在家中的順從的女人,而那些企圖出去拋頭露面的,被認為是不過“是想勾引男人的不正經女人”罷了。
延伸閲讀:《陌生的阿富汗》,班卓 著,中國青年出版社,2005年1月。
在2001年後,女校曾重新開始接收女學生,而那些貧窮的家庭,也不得不接受妻子外出賺些生活費,在家裏看來,反正以她們的年紀,已經沒有哪個男人會看得上了。
《罩袍之刺》中的女子大多生活在這樣的背景之下,開饢鋪的古爾贊嬸嬸、武術老師卡瓦利、殘疾畫家魯巴巴都在用自己的勞動賺取報酬,貼補家用乃至養活整個家庭。
出生於坎大哈的美國商人瑞吉娜·哈米迪的繡坊“坎大哈珍寶”中,就有大量的全職和兼職女性員工。其中有一位元老級繡工莎克拉,在這個繡坊工作了14年,從21歲時的兼職女工到35歲的“高齡”繡工,她在工作中獲得了比婚姻更多的安全感和成就感。
莎克拉沒上過學,卻在算術方面極有天賦,因此自小跟着父親一起做買賣。後來經歷了蘇聯入侵、塔利班統治等時期,莎克拉對童年的印象並不深刻,只覺得搬到坎大哈沒多久,塔利班就出現了。按照塔利班的規定,女性只能在直系男性親屬的陪同下出門,因此,在那之後的10年裏,包括塔利班下台後的頭兩年,莎克拉都沒有去過離家一公里的地方。她的日常就是幫母親做家務,之後就開始做繡工。長年累月,莎克拉的手藝極為精湛。
女老闆瑞吉娜看重莎克拉的手藝,也看出了常年在家的莎克拉的抑鬱和不快樂,於是答應給她最高的月薪,讓她去繡坊全職工作。此後的十多年,莎克拉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繡坊度過的。她不想結婚,也明白以自己35歲的“高齡”不會有合適的未婚男人願意娶她為妻,與其嫁給一個喪偶的窮老漢,去冒被毆打、當奴隸一樣使喚的風險,莎克拉更願意像現在一樣生活。
她是全家收入最高的人,這也讓她説的每一句話在家庭舉足輕重,她有錢,因此可以為自己作任何決定,而家中的每個人也都尊重她的決定。
“‘如果我沒錢沒工作,所有人都可以對我發號施令。現在,他們已當我是個男人。’在如今的阿富汗,是個男人是對女人的一種恭維。”
“你問我從坎大哈珍寶得到了什麼?勇氣。曾經的我很膽小,不敢自己出門,也不敢和別人説話。但現在我敢去任何地方,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即使讓我出國,我也無所畏懼。”
延伸閲讀:《無規則遊戲》,[美] 塔米姆·安薩利 著,鍾鷹翔 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18年11月。
04
祖國:離開的和留下的
無休止的戰亂讓許多人選擇離開阿富汗,選擇去鄰近的巴基斯坦、伊朗甚至更遙遠的美國生活。但一種故國情懷一直牽引着很多阿富汗人,讓他們在離開後,再度回到故國,選擇與自己的國家共同面對未來的一切,即便那可能意味着數不清的爆炸與死亡。
阿富汗的女性對自己國家的感情也許比我們想象得更為複雜,一方面,她們早就厭倦了戰爭,厭倦了這片貧瘠的土地;但另一方面,她們又無法完全割捨這片土地。
《燦爛千陽》中的瑪麗雅姆和萊拉在某種意義上是精神共同體,她們的感受可能代表了許許多多阿富汗女性內心的複雜情緒。
“一年年秋去冬又來,幾個總統在喀布爾上任又被謀殺;一個帝國入侵阿富汗又被打敗,舊的戰爭才結束新的戰爭又開始。但瑪麗雅姆從沒留意,從不關心。她躲在自己心靈的一個遙遠角落,獨自度過了這些歲月。那兒是一片乾旱貧瘠的土地,沒有希望,也沒有哀傷;沒有夢想,也沒有幻滅。那兒無所謂未來。那兒的過去只留下這個教訓:愛是使人遍體鱗傷的錯誤,而它的幫兇,希望,則是令人悔恨莫及的幻想。無論什麼時候,若這一對劇毒的兩生花開始在那片乾涸的土地上生長出來,瑪麗雅姆就會將它們連根拔除。她把它們拔起來,還沒拿穩就趕緊將其掩埋。”
瑪麗雅姆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她彷彿早就失去了對這片土地的愛,但最後,她在藉由萊拉的身體離開阿富汗開始新生活後,又選擇回到故國,參與這裏的建設。
“瑪麗雅姆離得並不遙遠。她就在這兒,在這些他們重新粉刷過的牆壁之中,在他們種下的那些樹苗之中,在那些給孩子保暖的毛毯之中,在那些枕頭、書本和鉛筆之中。她就在孩子們的笑聲之中。她就在阿茲莎背誦的詩句和她朝西方鞠躬時念出的經文之中。但是,最重要的是,瑪麗雅姆就在萊拉自己心中,在那兒,她發出一千個太陽般燦爛的光芒。”
如果説瑪麗雅姆和萊拉的故事是小説,那《罩袍之刺》中的小女孩熱扎伊與商人瑞吉娜的堅持,則是一種更為真切的人生選擇。
熱扎伊的父母從阿富汗逃難去了伊朗的扎黑丹,熱扎伊出生在那裏。扎黑丹有大量阿富汗難民,但熱扎伊一家並不住在阿富汗居民區,他們的鄰居都是當地的伊朗人。一次與鄰居男孩的爭吵讓熱扎伊得知自己與那些人不一樣,她是阿富汗人,體內流的是阿富汗人的血液。
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後,熱扎伊對伊朗有了全身心的抗拒,直到12歲那年生日,被父親問及生日禮物時,熱扎伊説,她什麼都不要,只想回到阿富汗,即便那裏再窮再苦,她也願意回到那裏,盡全力使它變好。
13歲那年,熱扎伊終於實現了心願,回到了那片朝思暮想的土地。
再後來,熱扎伊上了大學,選擇了她認為最有助於幫助家鄉赫爾曼德省的專業——獸醫。上學之外,她也會和其他女生一樣參加遊行,呼籲要平等不要歧視。熱扎伊渴望去國外深造,但她堅信,自己最終還是會回到這片土地。因為“每個人的故鄉,都是他們的克什米爾。”
而瑞吉娜則是出生在阿富汗,11歲那年跟隨父母避難去了美國,幾年後,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弗吉尼亞大學。
延伸閲讀:《寂靜的烽塔》,[阿富汗] 卡伊斯·阿克巴爾·奧馬爾 著, 王寶泉、韓佳 譯,中信出版社,2013年11月。
2001年,美國政府以“9·11”事件為由入侵阿富汗,這個中亞小國再次吸引了全世界的關注。也是在這個時候,瑞吉娜感覺到了故鄉和人民的召喚。第二年,她持着天真和熱烈的理想,與阿富汗民間救助機構簽訂了工作合同,她計劃用6個月的時間改變這裏女人的生活方式,“我會讓她們明白女性的權利,我會讓她們去上學。”
現實卻沒有想象中容易,幾經周折,她在坎大哈建立了繡坊,吸引了當地的女性前去工作,也取得了前期的成功。
然而,隨着美國宣佈從阿富汗撤軍,越來越多的外國人選擇離開這裏,繡坊的繡品失去了客源,瑞吉娜經營了14年的繡坊只能停業。而她自己,為了女兒,也為了更多阿富汗女童的教育,選擇了去喀布爾從事教育事業。
美軍進駐阿富汗,以及與塔利班不停歇的戰爭,讓無辜的阿富汗平民在戰亂中死去,而阿富汗的女人則在戰爭中失去了她們的兄弟、父親、丈夫、兒子。無力如她們,面對這一場場災禍,只能一次次祈禱,祈禱安拉可以聽見自己的聲音,讓這裏重現和平。
“她們希望這個世界知道,阿富汗女人在用她們自己的方式表達對和平的渴求。因為她們悲傷地發現,自己國家的男人,無論是政客、商人,還是普通平民,似乎都沒有盡最大力去爭取它。”
而對另一些女性而言,一次次的轟炸和對女性的種種苛刻束縛變成日復一日的折磨,讓她們看不見任何希望,最終只能在絕望中用自己的力量離開。而離開之後的生活又是否會比留下的更好?誰也不知道答案。
動畫片《養家之人》(The Breadwinner2017)劇照。
電影《養家之人》中,帕爾瓦娜與好友肖希婭在最後的告別之際,約定二十年要在月亮拉起海水的地方相見。
如今,二十年已經過去,我們祈願她們實現了這場期冀已久的重逢。
作者|帕孜麗婭;
編輯|西西;
校對|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