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時報記者 邱越 孔天驕 趙苑旨 實習記者 劉靜怡
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副主任醫師劉翔峯被舉報在行醫過程中存在不規範行為，有了最新進展。
8月26日晚，湖南省衞健委發佈最新情況通報，湖南省衞生健康委、中南大學8月19日成立聯合調查組開展調查，並通過湖南省醫學會組織6名醫學專家(其中省外專家4名、省內專家2名)對其醫療行為進行專業核查。經初步調查，發現劉翔峯涉嫌嚴重違法。湖南省衞生健康委、中南大學已將相關問題線索移交有關紀檢監察部門進一步調查。目前，劉翔峯正接受長沙市監察委員會監察調查。
多位患者質疑其治療方案
52歲的張華（化名）如今每天身上都要掛着一個“屎袋”，對他來説，這個袋子不僅給生活帶來了很大不便，更重要的是時常讓他感到“沒有尊嚴”。
2022年6月，張華曾因患直腸腫瘤在湘雅二醫院進行治療，接診醫生正是劉翔峯。
“他跟我説，我先生需要做肛門改道，不改道就沒命。”張華入院經過12天的檢查後，劉翔峯給出了這樣的診斷。這讓張華的妻子王晴（化名）和女兒都無法接受。
王晴告訴健康時報記者，“之前女兒委託上海的醫生朋友幫忙看了結果，腫瘤離肛門還有8-12釐米，沒有必要改道。”但12天大大小小的檢查，已經讓張華一家心力交瘁，本着對醫生的信任，張華最後決定聽從醫生的意見，做肛門改道手術。
7月10日，張華進入手術室。“沒事，做完手術就好了。”手術室外，王晴與女兒互相安慰着，卻沒想手術開始沒多久，就有醫生出來告訴她們，張華的前列腺和膀胱也需要切除。
“我們都要嚇死了，但我女兒記得前一天看檢查報告時，她爸爸的前列腺和膀胱沒什麼問題。”王晴説。
歷經7-8小時，手術順利結束。術後，張華恢復得不錯，膀胱和前列腺也沒有切除，這讓王晴安心了一些。但在隨後的一次複查時，張華出現了發燒的症狀，劉翔峯告訴王晴，這是因為術後營養跟不上，需要配合服用蛋白粉，病情才能加快好轉。
“你馬上趕飛機回來，24小時趕不到，你就見不到你爸爸了。”剛回上海處理事情的女兒就接到了劉翔峯的電話。
按照劉翔峯的醫囑，王晴給張華購買了能加快病情好轉的蛋白粉。“一瓶蛋白粉500元左右，一瓶的量很少，一口就可以喝完，總共買了12瓶，花了6000多塊，而且出院前他又讓我們買蛋白粉。”
時至今日，王晴才對健康時報記者説出了自己的疑惑：“最開始説是3-4天檢查完就能做手術，結果拖了12天，期間為了做腸鏡，我先生吃了瀉藥、又做了洗腸，空了一週後又做了次洗腸，手術還沒做，人已經被折騰得夠嗆。術後又一次次讓我們買蛋白粉，真的很讓人疑惑。最重要的是，我先生才52歲就失去了肛門，到現在我們仍然懷疑這個手術做得到底對不對。”
羅月（化名）的母親沈玲（化名）同樣也是劉翔峯的患者。2015年6月19日，沈玲因腰背劇烈疼痛被送往湘雅二醫院治療，當年6月25日，她就接受了由劉翔峯主刀的手術，術中確定沈玲患惡性腫瘤，需進行胰腺中段切除術。
羅月告訴記者，“在術中談話時，劉翔峯説，胰腺中段切除外加胰空腸內引流手術比較複雜，擔心我媽出血多，不如先保住命，胰腺中段切除後，放置兩根引流管將胰液從腹腔內引流。但我媽在術後出現了嚴重的胰漏，並伴有出血和高燒。2015年8月17日，我母親又接受了劉翔峯上級醫生的胰空腸內引流手術，至此，病情才得以改善。”
羅月還説，“後來我去上海一家三甲醫院就診，醫生告訴我，做了胰腺中段切除術但不做空腸內引流是萬萬不可的。”
2017年，沈玲的手術刀口再次被胰液衝破，在求助湘雅二院無果後，羅月只好帶母親去上海的那家三甲醫院就診。“上海醫院的醫生告訴我，我母親的病情正常治療的話，花費應該十幾萬就足夠了。但我們前前後後總花費達到近七十萬。”
同事印象不好，舉報信很多
資料顯示，劉翔峯出生於1974年，外科學博士，普外肝膽胰專科副主任醫師，從事肝膽胰腺疾病外科的臨牀、教學與科研工作有20年。2014年“湖南省創傷救治中心”落户湘雅二醫院，劉翔峯為該中心副主任。
在同事和同行的眼中，這樣一個從醫20年的大夫給他們的印象似乎並不是太好。
“劉翔峯在醫院的口碑確實不太好，曾經也被規培同學舉報過，但最後都不了了之了，並沒有聽説有什麼處分決定。”據“八點健聞”8月22日報道，曾在湘雅二醫院急診科輪轉過的王雪醫生（化名）講述了自己對劉翔峯的印象。劉翔峯是肝膽胰外科出身，兩三年前轉到急診科做創傷中心副主任，主要負責普外急診手術。病情較輕的患者會被劉翔峯團隊收治；病情嚴重、有併發症等複雜疾病的患者，才會請專科會診。
提及對劉翔峯的整體感覺，湘雅二醫院某科室一名副主任醫師告訴健康時報記者：“比較特殊！”
“劉翔峯在業內不算是很有名氣的醫生。”8月26日，另一位在醫療圈內曾與劉翔峯有過交集的廣州某三甲醫院外科醫生告訴健康時報記者。
“劉翔峯對急診科的管理存在很大隱患。”在王雪看來，自劉翔峯擔任創傷急救中心副主任以來，通過“截流病人”、“挑選輕症病人”，大大增加急診外科的手術量，急診科的整體收益明顯提升。而手術室、病房的運轉，則需要大量醫生支援。
“這種策略是比較危險的。尤其在夜間，急診門診可能只有一位值班醫生，如果突然同時來幾個主動脈夾層等患者，一方面醫生要處理急診病人，一方面還要接診新的病人，是根本忙不過來的。”王雪説。
一位曾在劉翔峯手下工作過的醫生告訴健康時報記者，“劉翔峯被曝出來的問題，很多職工或多或少都有所耳聞，針對他的舉報信很多，既有患者舉報的，也有醫院其他工作人員舉報的。總之他的不良操作很多，讓人敢怒不敢言。”
劉翔峯或被終生禁業，並面臨刑罰
自劉翔峯在網上被舉報後，湘雅二醫院第一時間回應稱：該醫生已停職，正在接受調查。
據湘雅二醫院官網信息，8月25日，湘雅二醫院召開“改進醫療作風·規範醫療行為”專項行動啓動會，提出全院職工要高度重視，直面問題，對違紀違規行為“零容忍”，配合調查，全面整改。
前述與劉翔峯有過交集的廣州某三甲醫院的外科醫生認為：“發生在劉翔峯身上的極端事件在業內是很少的，而且在醫院也是少的，但這個事情造成的影響就非常惡劣，劉翔峯這類事件可以説是這個醫院的個別事件，不能看成是醫院的主流事件。”
上述湘雅二醫院某科室一名副主任醫師也表示，“網上有關劉翔峯醫生的表述有些誇張，比如提到切除正常器官的案例，這樣的事情在醫生認知裏面是不可想象的，但是不能因此否定了整個湘雅二醫院醫生的醫德及能力水平，在我們醫院仍有很多默默無聞付出的醫生。”
8月27日，健康時報記者聯繫湘雅二院宣傳中心瞭解事件最新進展，對方回覆表示，劉翔峯已經被有關部門控制，目前湘雅二院各個部門已開啓全面的自查自糾工作。
北京市君致律師事務所律師黃遼希告訴健康時報記者，如果網上舉報的事實成立，根據《醫療事故處理條例》，劉翔峯至少將面臨行政處分或者紀律處分，並可能被責令暫停執業活動或吊銷執業證書。如果舉報內容屬實，除違紀、違規外，根據我國《民法典》，其或應承擔民事侵權責任。如經醫療事故鑑定調查，確因劉翔峯嚴重不負責任的行為造成了患者重傷或死亡的損害後果，則其可能涉嫌醫療事故罪。
“如果事實均成立，根據醫師法，劉翔峯或被終生禁業。”醫法匯創始人張勇律師表示，刑事責任方面，如果其存在擅自切除患者正常人體器官的事實，則涉嫌故意傷害罪，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如果造成患者重傷、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造成患者死亡或者手段特別殘忍致患者嚴重殘疾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如果舉報中所涉及的虛構患者病情，騙取患者支付鉅額醫藥費用的行為屬實，則涉嫌詐騙罪，根據詐騙數額，最高可以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此外，上述兩位律師均指出，如果經查實其在工作中存在利用職務之便謀取非法利益等商業賄賂行為，還會涉嫌構成貪污罪、受賄罪等犯罪。
得知劉曉峯被審查後，王晴説：“我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相關部門最後會給我們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