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解體後,失去外部制衡的西方大國一度橫行跋扈,在全球各地掀起一股武力干涉他國內政熱潮。時至今日,以美國撤軍阿富汗為標誌,西方大國又開啓了撤離戰爭泥潭的收縮模式。明明是鎩羽而歸,同時將亞非拉地區搞得一團糟,但西方媒體“倒驢不倒架”,仍時刻不忘秀那點可憐的優越感。美國《國家利益》雙月刊近日發表題為“從阿富汗到非洲,這是西方的國家建設的終結嗎”的文章,其大意是説,隨着西方大國從亞非拉地區撤軍,武裝干涉式的國家建設做法或已告終,但地區國家能否維護穩定仍是疑問,其潛台詞就是:沒有西方大國維持秩序,第三世界狀況只會越發糟糕。
這種論調完全是“西方中心論”的當代翻版。近代以來,許多西方學者從西歐經濟和軍事實力暫時領先的事實出發,推導出“西方優越論”乃至“西方中心論”的結論。在“西方中心論”者眼裏,歐洲文化所有成分都是好的、進步的,而且獨此一家,其所有文化成分都具有普適性。其他國家則是“落後的”,只有按西方走過的路徑進行自我改造,才可能找到光明前景。1882年英國佔領埃及後,鮑爾弗勳爵在英國議會下院接受質詢時傲慢地指出:“縱觀東洋各國的全部歷史,你們永遠也找不到有過自治的痕跡。他們偉大的千百年歷史都一直處於專制制度之下,處於極權政府之下。這些國家有哪一個自己起來建立過我們所謂的那種自治?現在管理它們的政府,比它們過去全部歷史中所曾有過的政府都要好得多,這不僅對它們是有利的,而且對整個文明的西方也無疑是有利的。”
正是在“西方中心論”語境之下,西方國家出現了一種服務於殖民擴張和帝國主義的等級性文明觀。在白人殖民者看來,白人無論膚色與種族,還是物質與文化,都要比當地原住民更有優越性。白人種族主義者主張按照種族高低建立社會等級秩序,即膚色越淺的民族越應處於高位,膚色越深的民族越位於社會底部。西方國家還按照所謂“進步”的標準,區分出“文明人”“野蠻人”和“未開化的人”。在歐洲殖民者眼裏,只是“文明世界”範圍內的國家才應相互尊重主權,那些“野蠻人”只能享受部分政治認可,“未開化的人”則應該被驅逐、殖民乃至種族滅絕。在社會達爾文主義者看來,逐漸滅絕“次等種族”會有益於人類。這種赤裸裸的強調等級統治的種族主義,成為歐洲國家進行殖民統治和殖民壓迫的法理基礎。許多白人殖民者正是打着“白人的責任”或“白人的負擔”的高大上旗號,在全球範圍內到處進行血腥而殘忍的殖民擴張。
然而,“一個民族能在世界上很長的時間內保存下來,是有理由的,就是因為有其長處及特點”。諸多亞非拉國家能夠生存至今,自然有其行之有效的思維模式和行為邏輯。事實上,在近代西方殖民者開啓全球擴張之前,非西方國家曾創造出極為燦爛的物質和精神文明成果。恰恰是不請自來的西方殖民者和霸權主義者,將亞非拉地區曾經燦爛輝煌的文明成果摧毀殆盡。近代以來,在各種形形色色的種族主義驅動下,西方大國幾乎成了殺人機器,給世界其他國家帶來災難性後果。
時至今日,儘管殖民體系早已土崩瓦解,但霸權主義和等級性文明觀依舊陰魂不散,主要針對目標仍是亞非拉地區。《五角大樓的新地圖》一書就將世界分為“核心國家”和“斷層國家”兩類,並主張“不同的世界,不同的規則”。在核心國家內部,美國不需要任何軍備控制,因為“相互確保摧毀”和“威懾戰略”在“核心國家”有效。相反,針對“斷層國家”(也就是第三世界國家),西方大國則可以為所欲為,並宣稱“我們永遠不離開‘斷層國家’,我們永遠不會‘把我們的孩子帶回家’。沒有所謂撤出‘斷層國家’,只有縮小‘斷層國家’”。從地緣政治角度看,“斷層國家”是西方大國謀求地緣優勢、對戰略對手迂迴包抄的重要突破口。冷戰期間,美國遏制蘇聯首先就是在“緩衝地帶”削弱蘇聯影響力。從地緣經濟角度,“中間地帶”是壟斷資本實現資本積累、“空間轉移”的重點區域。廣大“中間地帶”國家,資源豐富、市場廣闊,因此向來是資本擴張必爭之點。
為了將“中間地帶”納入勢力範圍,西方大國主要採取兩大類舉措:一種方式是儘可能拉攏、誘惑“中間地帶”國家;另一種手段就是對不聽號令者進行經濟制裁、武力干涉和“顏色革命”。越是實力孱弱的發展中國家,越容易淪為西方大國武力干涉的犧牲品。每當這些“斷層國家”內部出現動盪,西方大國就像鯊魚聞到血腥一樣聚攏過來,對這些國家進行外交孤立、網絡攻擊、經濟制裁、“顏色革命”、國家分裂乃至發動戰爭。
冷戰結束以來,西方大國打着“人權高於主權”等旗號,在全球各地頻頻進行武力干涉。1999年西方發動科索沃戰爭是藉口當地出現種族清洗;2001年,美國打着“反恐”旗號發動阿富汗戰爭;2003年美國以薩達姆政權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為由發動伊拉克戰爭;2011年英法介入利比亞戰爭。此外,敍利亞、緬甸、烏克蘭、委內瑞拉等國政局動盪,以及2009年伊朗總統大選爭端等,都不難發現西方插手的身影。
事實表明,西方大國的霸權政策和武力干涉,仍然是廣大亞非拉地區遭受重重災難的罪魁禍首。據統計,2001年阿富汗共發生20起恐怖襲擊,死亡177人。2020年,阿富汗發生了2373起恐怖襲擊,死亡人數高達6617人,成為遭受恐怖襲擊最多的國家。伊拉克、敍利亞、利比亞等中東國家在遭受西方武力干涉前,基本都是政局穩定、治安良好、經濟富足的中等強國,恰恰是外部干涉使這些國家元氣大傷,乃至變成“恐怖主義天堂”。干涉給第三世界國家造成的罪惡“罄竹難書”,絕不是西方媒體想象的“離開西方活不下去”。當前,在美國從阿富汗倉皇撤軍之際,我們不僅要譴責西方大國的霸權政策,還有必要清算延續幾百年的“西方優越論”和“等級性文明觀”。(作者是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
來源:環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