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弗洛伊德：一名美國黑人的“呼吸簡史”

　　新華社華盛頓6月8日電（天下人物）喬治·弗洛伊德：一名美國黑人的“呼吸簡史”

　　新華社記者徐劍梅 鄧仙來 孫丁

　　6月9日，在警察暴力執法後死亡的美國非洲裔男子喬治·弗洛伊德將在他生活多年的得克薩斯州休斯敦市下葬。

　　他死前“我無法呼吸”的懇求，在大選年和新冠疫情中，把美國帶入“痛苦時刻”，將長久地載入美國當代史。

　　重大事件的觸發點，常來自普通人。也許因為太普通，這些人往往只在歷史上留下符號般的名字。弗洛伊德就是這麼一名生活在美國社會底層的普通黑人。雖經媒體多方挖掘，但親友口中的弗洛伊德人生細節並不多。然而，他的經歷，很多非洲裔美國人有過；他的困境，很多非裔美國人也可能碰到。

　　致命8分46秒

　　從警察接警至弗洛伊德死亡，不到半個小時。

　　當地時間5月25日20時01分，明尼蘇達州明尼阿波利斯市，一家食品雜貨店櫃員撥打911報警，稱有人用一張20美元偽鈔買煙，這人還“醉醺醺的……”。

　　7分鐘後，兩名警察趕到。監控錄像和路人手機視頻顯示，弗洛伊德被拉下車，戴上手銬，按警察要求在人行道上坐下。盤問兩分鐘後，警察告訴他，他因涉嫌流通假鈔而被捕。但他不肯上警車，另外兩名警察隨即到達現場，其中一人是德雷克·肖萬，他已有19次被投訴記錄。

　　4名警察試圖把弗洛伊德塞進警車，未果。20時19分，肖萬把弗洛伊德摁倒在地，用膝蓋壓住他的脖子。視頻中，弗洛伊德反覆説“我無法呼吸”。

　　8分46秒——按明尼蘇達州檢方的説法，是弗洛伊德被肖萬用膝蓋壓住頸部的時長。

　　抗議浪潮中，這一時長成為非洲裔美國人因警察暴力執法遭受苦難的強烈象徵，成千上萬抗議者使用各種姿勢保持8分46秒不言不動，以此悼念弗洛伊德。波士頓反暴力組織創建者莫妮卡·坎農-格蘭特是有4個孩子的非洲裔母親。她説，8分46秒的靜止，能讓人們切身體會弗洛伊德被壓頸的時間究竟有多長。

　　弗洛伊德終年46歲，而美國疾控中心2019年的數據顯示，美國人的平均預期壽命為78.6歲。

　　44歲的肖萬8日首次在明尼阿波利斯出庭。他被控二級謀殺罪名。

　　人生軌跡投射社會陰影

　　弗洛伊德的一生，有兩種敍事版本，呈現不同“人設”。一種是履歷檔案式的人生軌跡，有體育、嘻哈，也有入獄、毒品、失業，甚至還有新冠病毒。

　　弗洛伊德生在北卡羅來納州，在休斯敦的非洲裔社區長大。他身高兩米，高中時是校橄欖球隊明星球員，畢業時靠體育特長拿到佛羅里達州立大學獎學金，但沒能唸完就回到休斯敦。年輕時，他曾用“大弗洛伊德”的名字與一支嘻哈樂隊合作。他有一個6歲的女兒，母女在休斯敦居住。

　　2007年，弗洛伊德被控持械搶劫，最終被判5年監禁。美國職業籃球聯賽（NBA）退役球員斯蒂芬·傑克遜是他發小。他説，弗洛伊德出獄後試圖重新出發，為尋求“新的生活”從休斯敦移居明尼阿波利斯。

　　在明尼阿波利斯，弗洛伊德接受過戒毒治療，當過卡車司機，幹過商店、酒吧、餐館保安。新冠疫情中，餐館關門，他成為美國逾4000萬新增失業大軍中的一員，去世前正打算參加一項就業培訓。

　　當地法醫辦公室認定弗洛伊德死於他殺，但屍檢結果還顯示，他生前患有心臟疾病，感染過新冠病毒，體內有阿片類藥物和毒品殘留。

　　喚不回的“温柔大個兒”

　　弗洛伊德“人設”的另一個版本來自與他生命有交集的人的講述。

　　在高中同學和密友眼中，弗洛伊德性格温和，綽號“温柔大個兒”。

　　傑克遜説，他倆在休斯敦非洲裔社區一起長大，弗洛伊德人緣很好，會保護別人、幫助別人而不求回報，橄欖球和籃球都打得不錯。“他有跟我一樣的技能和天賦，區別只是我比他有更多機會。”

　　在弗洛伊德當了5年保安的康加拉丁小酒館老闆通斯特倫看來，他總是高高興興，喜歡老顧客給他的擁抱，工作時間很長，下班後還幫忙做清潔。“大家都喜歡弗洛伊德。”

　　明尼阿波利斯居民華萊士·懷特回憶説，弗洛伊德曾幫助汽車拋錨的陌生女子，幫她把車推到路邊，幫她拿行李，送她到目的地。

　　和弗洛伊德生有女兒詹娜的羅克茜·華盛頓説，弗洛伊德因為個子高，常被誤以為好勇鬥狠，但實際上他很有愛心。“他是個好人，我希望為他伸張正義。”

　　“我們只是想向世界表明，喬治·弗洛伊德不只是一個名字，不只是一個流行符號，也不只是一個用來高呼的口號，”華盛頓聘請的律師賈斯汀·米勒説，“喬治·弗洛伊德，曾經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弗洛伊德不是英雄，有過不光彩的犯罪和涉毒前科，但也曾盡職工作，熱心幫助他人。如果不是失業，他會不會使用20美元偽鈔購物，這個問題大概永遠沒有答案。

　　人們紀念他，是因為他和任何一個人一樣，都不應這樣死於非命；是因為他所遭遇的警察暴力背後，深埋着長期以來的種族歧視與不平等，而這種歧視與不平等，可能傷害美國社會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