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面
吃膩子這事,聞所未聞。人老了,真是可悲
晚上七點,來到急診大廳。愛人捂着肚子,歪到一排椅子旁。我急急地分診、掛號、排隊、繳費,大廳裏不時人頭攢動,都是急急的樣子。
人急,聽到哭聲更急。一個女人抵着大廳門口的牆柱子,嗷嗷地哭。哭得人心煩意亂,誰不想哭呢?這時候的哭,只讓人更加着急,那哭聲如怨如訴,比深秋更悲更涼,把我的眼淚也催生下來了。
醫生給愛人打了止疼針,疼痛緩解,他歪斜的身子能在椅子上坐正了。我去窗口取藥的當口,看到一家人慌慌張張。聽説是一個女孩到了奶奶家,奶奶挖一碗麪攤雞蛋餅招待她,她和爺爺吃了雞蛋餅,感覺味道不對,面好像過期了。等女孩爸媽回到家,發現奶奶挖的不是麪粉,是裝修留下的一袋膩子粉。
吃膩子這事,聞所未聞。人老了,真是可悲,想心疼孫女也不能夠,看着孫女驚恐的面孔,誰知道會不會中毒?
回到輸液區,我們聽醫生的話先輸液。我是晚上六點到的家,愛人臉色發紅,一會兒工夫,他開始嘔吐,劇烈地嘔吐,連續四次後,我們掛了急診。
在急診室門口,愛人腳步踉蹌,差點被人絆倒。倒在地上的是一個小夥子,身材高大,一身泥,褲子褪到屁股下,説是酗酒,他的同伴一邊罵一邊使勁搬他,可哪裏搬得動?
這會兒工夫,這個一身泥的小夥子被拉走了。他剛走,又一個女孩從我們面前經過,説是自殺。一個酗酒,一個自殺,他們是一對嗎?生活這麼好,我們苦苦掙扎一心要活下來,他們,為什麼這樣糟蹋自己?
大廳裏輸液的人挺多,值班的護士只有一個。她安靜地、有條不紊地工作,每一個針管、每一瓶液體、每一個病人,在她眼裏和手裏都是神聖。這家醫院,以服務良好著稱,病人在這裏,從情緒上來説,很舒服。
有人開始小聲議論,大廳裏那個哭泣的女人,剛失去了孩子。失去孩子,這麼一説,所有的人心裏一疼,原諒了她的大聲哭泣。不知什麼時候,哭聲聽不到了,她同樣悲傷卻不能大聲哭泣的男人連摟帶抱,卷着她走向外面的世界。
夜深了,大廳裏只有零星的幾個病人,護士穿上了棉長袍,像個鄰家小妹,在這靜謐的環境中,我聽到了響亮的鼾聲。大廳裏邊還有個小廳,幾個病人躺在那裏,已然和周公相會。
在醫院裏聽到過很多次鼾聲,只有這一次像個交響樂,長一聲、短一聲,粗一聲、細一聲。鼾聲代表活着,代表無痛,代表白天的倉皇欲倒,到了此刻,是安全舒適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