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徵集到的第19個故事
講述：庸石
編者的話
最近這段時間，我收到了很多“孩子”的投稿。
他們會傾訴在成長中受到的委屈，父母給自己的傷害，最後都會表達一種想要離開現在家庭的意願。
我深深感覺，在很多家庭，父母和孩子之間有巨大的誤會。很多父母不是不愛孩子，但因為方式不對，對孩子的表達，就會被認為是控制、打壓甚至羞辱。
孩子們的文章，該給我們為人父母者一個警惕：學會如何做父母，是一堂太重要的課。
以下來自一個孩子的傾訴，我覺得更像一封他寫給父親的信。
1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
小時候，我們一家人在小縣城生活，爸爸媽媽對我很好，媽媽還讓我和樓下的小夥伴一起玩，那是我感覺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還記得我們在奶奶家門口的河邊玩兒，爸爸在河裏撈魚，我和媽媽在河邊燒火，到了晚上我們就烤魚吃。
那時家裏正好買了第一部智能手機，媽媽拿手機放着歌，一家人多麼開心。
後來即使去了再繁華的地方，我卻再也沒有體會過那種快樂。
爸媽離婚後，一切都變了。
記得那時，我剛剛過完五歲生日，有一天，媽媽把我送進學校，再也沒來接我。
回到家，爸爸領回來一個陌生的阿姨，告訴我：“媽媽不會回來了，這個阿姨以後會和我們一起生活。”
我傻傻地看着爸爸，看着他一張一合的嘴，不明白他在説什麼，只覺得心裏很難受。
晚上，爸爸帶我去吃羊肉串，對我很和氣。在我印象中，那是爸爸對我態度最好的一次。
聽説，媽媽後來聯繫過我，被爸爸攔住了。
從此，我再也沒見過媽媽。
2
阿姨對我很照顧，但是從她身上我感覺不到媽媽的那種愛，我也總是刻意和她保持着距離。
不久之後，阿姨生了一個妹妹。妹妹的到來，帶給我快樂，更給我壓力。
妹妹聰敏活潑，成績總是名列前茅，我心裏覺得，爸爸更喜歡她。
我們那裏，大人把成績看得特別重，他們認為，孩子只要成績好就行。
妹妹平時不是很有禮貌，對長輩總是吆五喝六的，但是因為成績好，他們總是護着寵着，還常常以“我們家昕昕還小，現在不懂事，以後大了就好了”為藉口，百般庇護。
我和妹妹一起看電視，她換節目的時候按得太快，把遙控器按壞了，她把遙控器丟給我，徑直向大人告狀，説是我把遙控器弄壞的。
我百般辯解，但是他們説：“妹妹學習這麼好，怎麼可能把遙控器弄壞，肯定就是你弄壞的。”
成績不好，難道我做什麼都是錯的嗎？
家裏人還總喜歡拿妹妹和我做比較。
每次過年，親戚們都愛問成績，這是讓我最苦惱的地方。
爸爸常像講笑話一樣説：“他可差遠了，跟妹妹沒得比，他要是能有他妹妹一半聰明，連清華都能上了。以後就是打工的命，不會有啥出息。”
每當這時，我都自卑到骨子裏，有時會暗暗怨妹妹：為什麼會有她？難道她就是來折磨我的嗎？
3
爸爸喜歡以打壓我為樂，總罵我“沒出息的東西！”
記得我八歲時，第一次參加國家級的畫畫比賽，得了銀獎。
我激動極了，那天早早把家收拾好，還特意從存錢罐取出幾個鋼鏰，到樓下買了父親最愛吃的炸花生，期待父親回家。
我本以為父親聽到這個消息會很高興，沒想到他只是冷冷説了一句：“學習不好，別的再好也沒用。”
我備受打擊，委屈地跑進卧室，那是我第一個沒有睡意的夜晚。
有一次，爸爸突然跟我説：“你要做一個有理想的人，不管你以後做什麼，爸爸一定會全力支持你，就算你不夠優秀，只要讓我看到你的努力就可以。”
我聽了這些話，又驚訝又感動，簡直不敢相信是他説的。
爸爸接着問：“你以後想做什麼？”
“我想做導演。”我鼓起勇氣回答。
沒想到爸爸聽到我的回答，冷笑了幾聲，“你也配做導演？你連住地下室的資格都沒有，你就是天生被奴役的命。”
好像重錘狠狠敲在我頭上，我聽到這些譏諷的話，不知道前面是不是幻聽了，到底哪個才是我的爸爸？
4
最讓我受不了的是，爸爸總是用一種命令的口吻來要求別人，彷彿別人都是沒有思想、任他擺佈的機器人。
有一次爸爸和阿姨説中午去姥姥家（阿姨的孃家）吃飯，可我每次去了總感覺彆扭，就跟爸爸説：“我不想去，你們去吧。”
爸爸聽了大罵：“別人都去為什麼你不去，情商太低了。”
我無奈跟去，一路上爸爸都在抨擊我：“智商不高情商也不高，雙商低下，只配做一些下等的工作，當時為什麼要生下你？”
我聽了這些話，當時就有一種衝動：推開車門摔死在路上。
爸爸還愛帶我去參加他的應酬，非要我拿着酒杯到各個叔叔阿姨面前敬酒。
他在一旁指揮我：“去把酒給那個叔叔滿上，去跟那個阿姨乾一杯。”
我委屈地要死，爸爸卻坐在一旁洋洋得意。
我最怕爸爸喝酒，他一喝醉就回家折磨我，還總脱鞋砸我。
有一次他喝醉酒回家，我怕他又打我，就連忙喝完水跑回自己的房間躺在牀上。
結果他進我房間一把把我拽起來，“為什麼我回家不跟我打招呼？”
我怕得發抖，一句話都不敢説。
5
成績不好，爸爸對我的態度更加惡劣，阿姨也管着我，不讓我出去玩，總把我困在書房。
越是這樣我越學不進去，惡性循環。
第一年高考，我成績很不理想，當時感覺天都塌了，不知道是怎麼從那段被嘲諷的日子熬過來的。
我復讀了一年，也只勉強考了個三本。
知道錄取結果後，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支付高昂的學費，家裏肯定不會給我出這個錢。
我想去打工，但是因為疫情原因，縣城只招長期工，我無法去兼職。
我在網上看到徵稿啓事，想着那就試試吧，於是沒日沒夜寫稿，退了再改，改了再交。
爸爸以為我天天是在玩手機，直罵我沒出息。
“你就只配去個爛三本，連住地下室都不配。”
我幾乎要崩潰了，每次聽到爸爸嚴厲的指責，我都覺得自己不該出生，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我現在只想早點上大學，一刻都不想在家裏待了。
6
因為成績不好，所以在爸爸眼裏，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我知道成績重要，我也一直很努力。可是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比分數還重要的東西，難道分數不高，我就活該被審判？
我不想當一輩子的學習機器，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可在爸爸的眼裏，只要給我足夠的錢，能夠讓我物質上得到滿足，就是為我好。
我需要的並不是這些，我只希望他能夠和我談談心，和和氣氣的，不要罵我。
這是一種奢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