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至道學宮“白雲先生”的“文章”生意經

起底至道學宮“白雲先生”的“文章”生意經

起底至道學宮“白雲先生”的“文章”生意經

起底至道學宮“白雲先生”的“文章”生意經

起底至道學宮“白雲先生”的“文章”生意經

  5月22日,微信公眾號“至道學宮”被封禁,引發廣泛關注。微信團隊向新京報記者表示,此次封禁至道學宮,是因其“發佈多篇編造整合虛假信息、煽動公眾情緒、誤導性強的謠言文章,‘包含如把屍體做成漢堡等驚悚謠言。’”

  新京報記者查詢發現,“把屍體做成漢堡等驚悚謠言”指的是至道學宮5月上旬發表的一篇名為《瀕死:美國沉沒》的文章。該文稱,“非常有可能的猜測是,美國把這些(新冠肺炎患者的)屍體,做成了凍肉……既能解決經濟危機食物短缺的問題,也能解決屍體處理的問題”。

  至道學宮創立於2015年10月,發表原創文章200餘篇,內容經歷了從宣講傳統文化向時評類文章的轉變,主筆為“白雲先生”。據新京報此前報道,白雲先生實為至道學宮背後公司、上海典則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的大股東、法定代表人姚玉祥。

  新京報記者調查發現,姚玉祥曾是南京一家期貨公司的業務經理,並曾經主導創業一家期貨軟件公司;創立至道學宮後,從個人發表文章,到開始公司化運作,至道學宮積累了大批粉絲,也獲得了不少經濟收益;隨着其生意版圖不斷擴大,姚玉祥曾試圖發展線下活動,招募有資源的合作者,創辦“從幼兒園到大學”的教育體系,但這一項目並未成功。

  6月1日,新京報記者再次撥打此前所聯繫的姚玉祥電話,但語音提醒手機已關機。

  創始人曾任期貨公司業務經理,創業軟件公司

  被封禁後,至道學宮在發佈的聲明中號召讀者掃碼添加其微信企業號,以獲得最新文章。新京報記者發現,該企業微信號註冊機構為“江蘇畫樓西畔文化傳媒有限公司”(下稱畫樓西畔),經營範圍為文化藝術交流策劃、影視策劃、代理發佈國內各類廣告等。

  天眼查信息顯示,畫樓西畔由江蘇攸同文化發展有限公司(下稱江蘇攸同)100%持股,而江蘇攸同則由上海典則文化發展有限公司(下稱上海典則)100%持股。上海典則大股東及法定代表人為姚玉祥,持股比例為99%。

  畫樓西畔和江蘇攸同的註冊地址均為南京市,創辦至道學宮前,姚玉祥就在這座城市工作。多位知情人士向新京報記者表示,姚玉祥曾就職於南京一家期貨公司,主要負責發展客户。劉斌(化名)是南京期貨圈內的一名“大佬”,他告訴新京報記者,2011年,還是一名普通業務員的姚玉祥找上門,勸他在其公司開户。

  劉斌説,自己當時每年要見幾十上百個業務員,但20多歲的姚玉祥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為姚玉祥不聊業務,而是聊人生哲學、傳統文化。後來,他到姚玉祥任職的南證期貨開了户。

  當時和姚玉祥共事的劉悦(化名)也説,有一次,她和姚玉祥一起到蘇州拜訪一位大客户。姚玉祥依然不聊投資,而是大談傳統文化,並在暢談甚歡之際提出簽約,最後成功拿下這位客户。

  在前同事們的回憶中,姚玉祥多次表達自己對於華夏文明的崇拜,並流露出對其他國家的鄙夷,他曾説某某國人“都是猴子”,某某國人“都是袋鼠”,“認為中華文明非常偉大,外國文明蠻荒了一點、暴力了一點。”

  劉悦説,由於業績不錯,姚玉祥於2013年被提拔為部門經理,統領一個負責發展客户的小團隊,收入高了一大截。

  然而,升職後的姚玉祥並不安心於原本在期貨公司的工作。新京報記者檢索發現,姚玉祥曾於2013年在網上發帖,召集投資圈人士共同研討量化投資與程序化交易技巧。

  同年,姚玉祥和另外幾名合夥人一起,創辦了一家量化交易公司。天眼查顯示,2013年5月,南京欣量軟件技術有限公司(下稱欣量軟件)成立,姚玉祥等5人任股東,經營範圍為軟件開發銷售、信息系統集成、計算機技術諮詢等。

  欣量軟件的一位合夥人李揚(化名)對新京報記者表示,公司是在姚玉祥的建議下成立的,主要業務是製作期貨交易軟件,姚玉祥負責人事和銷售工作。

  創業時,姚玉祥還沒有從南證期貨離職。劉悦記得,姚玉祥用南證期貨的辦公室作為創業公司的辦公場地,“創業公司的水電成本全算在南證期貨的頭上,姚玉祥又沒什麼新業績,就被降為普通業務員了。”

  到了2013年下半年,姚玉祥從南證期貨離職。李揚記得,姚玉祥曾對他表示,“自己愛好文化,不想去參與開公司、做業務這些‘俗務’”,而想要通過自己的力量去傳播中華的傳統文化,靠寫文章來維持生活。

  當時,李揚還勸姚玉祥,説寫文章成功的概率太低了,但姚玉祥很堅持。最終,姚玉祥拿着一筆股權回購費用退出了欣量軟件。天眼查資料顯示,2014年7月,姚玉祥從欣量軟件公司的股東名單上退出。

  創立至道學宮,多次發表過激言論

  離開證券期貨行業後,姚玉祥疑似有過一段“修道”經歷。李揚記得,姚玉祥跟他説過,自己離開公司之後,沒有尋找下一份工作,而是“上山當道士什麼的”。

  一位至道學宮的工作人員陳叔華(化名)也表示,姚玉祥曾在一個羣裏公開講,辭職後,他到一個真氣運行研究所學習過道法和氣功,後來,陳叔華有機會接觸過這個研究所的老師,“老師説姚玉祥還挺有悟性,是那屆的班長。”5月31日,新京報記者聯繫到該研究所的招生人員,該人員表示不認識姚玉祥。

  新京報記者獲取的一份該真氣運行研究所的“煉養之旅”招生材料顯示,“煉養之旅”會探訪道士陳摶遺蹟,陳摶是北宋著名的道家學者、養生家,對宋代理學有較大影響。值得注意的是,陳摶曾由宋太宗趙光義賜號“白雲先生”。

  這或許對姚玉祥創立至道學宮後取筆名為“白雲先生”產生了影響。2017年1月1日,姚玉祥在一篇名為《薪火相傳之路》的文章中表示,自己取這個筆名的原因是因為自己想做的事,很像陳摶當年所做的事。

  他曾在一篇《道家修煉如何入門》的文章中講述修道經歷,稱《道德經》《莊子》《黃帝內經》《黃帝陰符經》對自己影響很大。他曾試過“煉氣”,“真氣會自己發動。行走坐卧,任督循環,都在轉啊轉。後來覺得,這麼老轉,不對勁。就強行抑制真氣,不讓它自行修煉。”

  修道的同時,姚玉祥開始撰寫傳統文化相關文章。一則知乎平台的截圖顯示,截至2015年4月,姚玉祥已經在知乎上回答了321個問題,寫了62篇文章,內容涉及宗教、傳統文化等。目前,姚玉祥在知乎的賬號已被封禁。

  2015年10月,姚玉祥轉戰微信平台,創立至道學宮公眾號。他在後來的文章中表示,創立至道學宮是為了“正本清源,復興弘揚正統的華夏思想和文化”。至道學宮將主要關注先秦諸子學説,“把道儒法講完,後面再接着講兵家,兵家,講武經七書。”隨後,至道學宮一連發布了多篇《道德經到底在説什麼》系列文章。

  2015年末,傳統文化愛好者成宏(化名)在微信中看到了至道學宮解讀《道德經》的文章,很感興趣,便點了關注。通過公眾號頁面底部“同道相承”的入口,成宏添加了白雲先生助理的微信好友,隨後被拉入了一個讀者QQ羣。

  和成宏一樣被吸引的讀者還有不少。從2015年底到2016年初,至道學宮的粉絲量快速積累。在成宏加入粉絲羣兩三個月後,第一個QQ羣便滿員了,隨即開了二羣、三羣。最後粉絲羣又轉移至微信上。

  成宏主動申請加入了羣管理團隊,最多的時候,他管理着4個微信羣。他表示,管理團隊的工作包括髮展更多的羣成員、轉發姚玉祥的文章,有時還要投訴或組團攻擊與至道學宮觀點不同的文章與聊天羣。

  姚玉祥時常在羣裏發表一些個人言論。一位羣友整理的2016年姚玉祥部分發言記錄顯示,姚玉祥曾稱,人如果不傳播自己的基因,“那就是違背了天地之德”。他還稱,養寵物、把寵物當家庭成員是“把人倫置於禽獸之下”。他認為,如果把城裏人養的寵物都殺掉,把錢都用在農村的兒童身上,“那麼營養問題,教育問題,都解決了。”

  從2016年起,至道學宮的文章內容發生了變化。當年2月份,姚玉祥在一篇文章中表示,接下來文風將會發生轉變。“經學的著述,會暫時放一放。對現實中,正在發生的事,則多一些關注和觀察。”

  此後,至道學宮開始轉向時評文章。在接下來的一年內,至道學宮發表了《日本病在癌變,日本已成無可救藥的東亞病夫》、《中美之爭,其實已經失去了懸念》、《美國已成最大殭屍經濟體,離轟然倒下只等最後一擊》、《G20,在撕裂與重生的十字路口》等多篇措辭激烈、風格偏激的文章。

  這些內容給至道學宮帶來了廣泛的關注和不菲的收益。在2017年元旦,姚玉祥在年度回顧文章中表示,2016年12月,公號閲讀量已達到450萬,估計2016年全年的文章閲讀量達到幾千萬。

  李揚曾在2016年見過姚玉祥一面。彼時,“穿長袍、頭上簪子扎着髮髻”的姚玉祥告訴他,自己現在平均每篇文章的打賞額超過萬元,年收入超過百萬元。對此説法,新京報記者暫未採訪到其他信源佐證。

  不過,今年1月,微信開通公眾號文章付費閲讀功能後,根據新榜統計,至道學宮僅憑藉《對新世界體系的預言與展望》一文便獲得71648元的收入,在1月15日至2月5日時間段中排名第二,遠高於平均數3064元。

  開始公司化運作,同事互稱同道,夏天不開空調

  到了2018年,至道學宮正式開始了公司化運作。2018年4月,姚玉祥持股99%的上海典則成立,同年8月,上海典則全資控股的江蘇攸同成立。

  新京報記者得到的一份內部文件顯示,2018年,江蘇攸同共有4個部門,分別為資源中心、內容中心、運營中心、北京子公司,共有員工17人。

  這些員工中,不少人是因為仰慕“白雲先生”姚玉祥而來。曾擔任內容負責人的陸浩(化名)告訴新京報記者,自己在2017年底看到了至道學宮的文章,認為其對傳統文化解讀得很好,“打心底裏崇敬他”,後來看到至道學宮招人,便投了簡歷。

  雖然是內容負責人,但陸浩並不接觸至道學宮上發表的文章。江蘇攸同多名受訪者均表示,至道學宮公眾號由姚玉祥一人控制,別人無法登錄,文章也是姚玉祥一人所寫,“姚玉祥看不上別人寫的內容”,陸浩説。

  陸浩所負責的,是做媒體矩陣,包括此次與至道學宮同時被封的韜略學堂、韜略學社等,以及搭建每個號的頭條號、微博號矩陣,“主要是做一些擴張性的外圍工作,這些號也是以轉發姚玉祥的歷史文章為主。”

  當時在江蘇攸同工作的李華(化名)告訴新京報記者,她在工作期間,主要負責在網上查閲傳統文化相關資料。此外,姚玉祥寫好文章後,會讓她進行分段、校對等工作,然後再交給姚玉祥進行發佈。

  在公司裏,姚玉祥建立了不少規矩。多位員工表示,姚玉祥規定,員工對他不能稱老闆,而要叫“先生”;員工互相之間不能叫名字,而要稱“同道”。

  最讓員工迷惑不解的是,在他們當時租用的辦公地點裏,姚玉祥不讓安裝空調,説古人是用冰來解暑的。在南京夏天最熱的時候,姚玉祥讓人用拖車拉來大冰塊解暑,但效果不佳。

  這一特殊的習慣在姚玉祥曾經的一篇問答文章中可以尋得答案。他在文章中表示,空調是“虛邪賊風”,“夏天不養陽,還吹賊風傷陽,這樣的生活,活不長。也不要吹電風扇,電風扇更邪惡。”

  雖然諸多規矩怪異,但公司裏不少員工對姚玉祥信服得“死心塌地”。李華説,一些同事跟隨姚玉祥,“都覺得自己在救世,以天下為己任,對中國傳統文化有盲目崇拜,對白雲先生更是當做信仰一樣。”

  李華曾試探性地問過一名同事,是否覺得姚玉祥寫的內容有些偏激,但“他説,先生説亂世要用重典,不寫偏激點不能引起人們警醒。”

  開始公司化運作後,至道學宮體系進行了擴張,除了建立公眾號矩陣,還開發了典則讀書APP。陸浩需要負責典則讀書的內容,他表示,典則讀書APP面向對傳統文化感興趣的人羣,內容與至道學宮相比較為温和,“對一些比較矛盾性、尖鋭性的問題會規避一些。”

  李華也參與了典則讀書APP的內容製作,包括古代先賢故事、中醫養生等,“叫我們寫一些中藥治病的小故事,可我們哪裏懂醫學啊,(只好)東拼西湊。我一想到之後那些人看的治病良方是我這種啥都不懂的人寫的,就良心不安,並且覺得網上的東西太不可信了。”工作一兩月後,李華便離開了。

  隨後,李華們製作出來的這些內容會被錄製成音頻,在典則讀書APP中上線。該軟件主打中華經典書籍音頻內容輸出,包含日常學習、經典研習、文化通識和人生必修四類。普通用户只能閲讀免費類書籍,只有以448元/年的價格開通會員後,才可以閲讀會員專享類書籍。一位員工回憶,大概有幾千人買了會員。

  不僅如此,至道學宮還開闢了更多的收入渠道。通過掃描至道學宮文末的二維碼,新京報記者進入了一個名為韜略課程的產品頁面,課程以音頻朗讀的形式進行。根據介紹,韜略課程主講《素書》《鬼谷子》《孫子兵法》等內容,每期訂閲價格為200元。此外還有新媒體寫作訓練營課程,訂閲價格為999元。

  一位受訪員工表示,韜略課程收入十分可觀,“大概賣了1000節課,有很多粉絲、員工也在幫着賣,因為賣一節課會有二三十元的提成。”

  線下發展受挫,曾想利用粉絲資源

  2018年中下旬,至道學宮不滿足於僅在線上發展,開始策劃線下辦學,並舉辦線下粉絲會,以招募擁有資源的合作者。

  當年6月,至道學宮公眾號發佈了《徵集辦學場地公告》,宣佈未來會逐步開辦從幼兒園到中學一條龍的規範全日制教學機構,“最終的遠期計劃,也包括開辦大學。”

  姚玉祥在當年9月份撰文稱,至道學宮的產業落地第一步是辦蒙學、辦書院,最終目的是“讓中華文明贏得全球文化產業的競爭,令傳統文化恢復生命力”,但力量有限,希望得到人才、資金、場地方面的幫助。

  當時,讀者羣內的粉絲們都看到了管理員發出的公告,希望有資源且有意向提供幫助的讀者參加線下見面會,當面磋商這一項目。北京一位資深讀者郭松(化名)報了名,他被拉到了一個“北京落地討論羣”內,並填寫了一份報名表。

  報名表裏不僅統計了讀者的基本信息,還包括畢業院校與就職單位,以及社會資源、是否有合適的文旅項目場地、是否有管理經驗、可支配時間狀況等。陳叔華表示,全國有超過900名至道學宮的讀者報名參加線下見面會。

  當年11月10日,郭松所在的北京地區“同道讀書會”召開。他回憶,會議在一家茶樓舉行,現場參會人數約有四五十人。有的人身着漢服,有的人自稱是企業高管。

  上午,至道學宮工作人員介紹對項目的構想,提出打造北京文化樞紐,作為至道學宮的粉絲線下活動場所、社交聚會場所等。下午,參會讀者分組討論,分享各自能為至道學宮帶來哪些資源。郭松記得,參會者都在討論資源置換、商業模式等,有位餐飲業老闆提出想與至道學宮合作開設國學主題的餐館。

  這場見面會結束後,至道學宮團隊開始緊鑼密鼓地推進籌備工作。新京報記者獲取的一份聊天記錄顯示,11月24日,一位工作人員在北京落地討論羣內發佈股權招募通告。稱北京文化樞紐項目選址崇文門,將開放20%的股權,融資300萬元,投資門檻為每人最低10萬元。這筆費用將用於文化樞紐項目的租金及裝修。

  隨後,姚玉祥在羣內稱,要將股東總人數限定在50人以下,以規避非法集資。後來,還有一位工作人員設計了一套“軍功制”的獎勵體系,根據志願者的表現給予積分。積分會在公司正式成立後轉換為相應的職級。

  然而,這一設想並未成功。一份聊天截圖顯示,12月7日,姚玉祥宣佈開除兩名運營中心的員工。此後,文化樞紐項目沒有再傳出新聲音。

  一位參與北京項目的工作人員李凱(化名)對新京報記者表示,項目未能成功的原因,一方面在於參與者缺乏經驗,不知道如何推進,且環境並不成熟,“沒有教材、沒有場地、沒有教師。後來大家覺得就算了。”另一個原因是發現項目團隊中有人試圖藉此斂財,“有些人抱着圈錢目的進來,擔心項目被小人利用,覺得沒必要冒險,就停了。”

  李凱稱,由於項目沒有做起來,並沒有人正式出資。而在籌建過程中產生的花費,參與者都以AA方式分攤。由於北京項目受挫,後續其他地區的落地項目也沒有做起來。

  6月1日,新京報記者再次撥打此前所聯繫的姚玉祥電話,但語音提醒手機已關機。此外,記者也嘗試聯繫天眼查顯示的江蘇攸同法人代表、執行董事姚鵬,及其他多位公司在職員工,上述員工均對此事不予回應。

  A10-A11版採寫/新京報記者 海陽 實習生 趙翔 卓曼曼

版權聲明:本文源自 網絡, 於,由 楠木軒 整理發佈,共 6418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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