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熱情的海底撈,為何吃力不討好?
撰文/黎炫岐 孟會緣
中年海底撈,迎來了盈利危機。
8月25日晚間,海底撈發佈了半年報。期內,公司營收同比下滑16.5%至97.61億元,高於此前彭博預計的94.2億元;淨利潤則由去年同期的9.12億元驟降到了-9.6億元,跌幅超過200%。
然而,鉅虧近10億的海底撈似乎依舊“滿懷熱情”,一面保持擴店——上半年新開173家餐廳,相當於每天開一家新店,一面繼續強調保姆式服務。
事實上,長期以來,無論是其對待客户的服務態度,還是其在二、三線城市的下沉計劃,都明顯有着海底撈的“熱情”底色。
只不過,從眼下來看,這一腔熱血彷彿終究是“錯付”了。
口碑受損,擴張失速
半年年報發出後,海底撈自2018年上市以來首虧的消息讓業內外聞之一震,但這樣的結果卻並不讓人感到意外。
早在7月6日,海底撈就發佈了上半年盈利預警,稱其預計2020年上半年收入較2019年同期下降約20%,較2019年同期錄得約9.11億元的公司擁有人應占溢利,預期公司於該期間將錄得淨虧損。
2020年上半年,疫情的突襲讓海底撈自1月26日起就暫停了大陸所有門店的營業,到3月12日才重新開放大部分門店,因恢復的門店要嚴格執行人流管控措施、安排顧客分散就座並限制就餐人數,其翻枱率也隨之下降。
據悉,海底撈上半年平均翻枱率從2019年同期的4.8次/天減少到了3.3次/天,目前的翻枱率才恢復到八成。
這是海底撈虧損的最主要原因——餐廳經營收入占上半年總收入的比例為93.7%,金額從去年同期的113.31億元降至91.51億元,同比下滑19.2%,主要受疫情影響導致門店客流量減少。
疫情對依賴堂食的餐飲行業影響最為直接。閉店減虧、線上營銷、外賣零售......以西貝筱面村為代表的各大餐飲企業使出“十八般武藝”就是為了活下去。
但海底撈卻反其道而行之。今年3月末,重新放開門店營業後不久,海底撈公開了全年開店計劃:將在2019年末全國768家店面的基礎上,預計今年上半年新開門店超90家,全年門店數量有望達到1000家。
如今,半年報顯示的實際開店數量,可以説已經遠超海底撈當時的預期,達到了驚人的“上半年新開門店173家”。
至此,其全球門店總數也從年初的768家,增加到了6月末的935家。整體來看,2020年上半年海底撈門店數量同比增長超過50%,月均新開店高達20多家。
毫無疑問,海底撈加快了開店的腳步,即使是面臨疫情這樣會影響行業整體發展的極端情況,也沒有絲毫遲疑。誰能想到,1994年成立至2017年間整整23年,海底撈全球經營門店總數才不過273家。
如此激進的戰略步伐,似乎是在2018年上市之後開始。僅2018年一年時間,海底撈新開門店數就達200家,2019年更甚,新開門店308家,平均下來幾乎就是每1.2天開一家新店。
然而,店面越開越多,管理卻沒有跟上。
7月12日,有消費者在濟南海底撈連城廣場店就餐時,在烏雞卷中吃出硬質塑料片。7月20日深夜,海底撈緊急道歉,稱問題食品是供應商工廠灌裝環節員工操作不規範,導致產品標籤掉落到產品中。
7月30日晚,海底撈杭州富春新天地店被曝登上杭州市市監局“抽檢黑榜”,原因是其店內所使用的一批次筷子產品被檢出大腸菌落。海底撈回應稱,基本判定是筷子儲存過程中導致。
連續兩次食品安全事故,不僅讓海底撈口碑受損,也讓外界意識到,逆勢擴張的海底撈,似乎正在逐漸失速。
二三線城市不歡迎海底撈?
回首2018年9月26日上午9:30,海底撈董事長、創始人之一張勇在港交所敲響了上市的鐘聲。由於用力過猛,張勇敲鑼的一瞬間,被巨大的鑼聲震到了耳朵,即刻捂着耳朵,但依然開懷大笑。
這似乎成為了海底撈此後發展的一個縮影——用力過猛。
自敲鐘上市那天起,瘋狂開店彷彿成為了海底撈的發展基本盤。往二、三線城市下沉,更是成為了一大重點。
近年來,海底撈在三線城市傾注不少熱情,但從眼下的效果來看,海底撈更像是熱臉貼了冷屁股。2019年,海底撈開啓瘋狂開店模式後,銷售額和翻枱率首次出現下滑。
國金證券分析師唐川也曾對海底撈出具了一份看空研報,其中提到了後者的下沉戰略,認為“海底撈的商業模式難以在低線城市產生競爭力。”
“畢竟,對於海底撈動輒人均90元以上的消費水準,價格敏感度較高的低線市場很難願意為此買單。”火鍋市場的一位觀察人士告訴鋅刻度,“對於許多大型連鎖品牌來説,突破下沉市場都要面臨類似的難題,因為二三線城市的工資水平不及一線城市,而品牌的定價如果在各城市都較為統一,則很難成為這些城市的首選。”
“很多三線城市都早已有了當地的特色品牌,並和當地消費者形成了特殊感情,商業化的海底撈很難脱穎而出。”上述觀察人士稱。
一位曾在海底撈重慶分店工作過的服務員彭茹(化名)告訴鋅刻度,“重慶的海底撈明顯遭遇冷落,顧客大部分是外地遊客,重慶本地人很少來吃。並不像一線城市的海底撈,隨時都有人在排隊。”
可以説,海底撈在重慶遇冷,是一個典型案例。
2019年9月,海底撈重慶首店在來福士廣場低調試營業,但卻一度被人”唱衰”。背後的重要原因正是重慶的地域特殊性——以火鍋聞名的重慶,火鍋店總數接近40000家,且重慶人吃火鍋愛吃“老火鍋”,還最愛江湖氣十足的街邊小店。
“比起味道,海底撈的吸引力遠沒有重慶本地的火鍋香,卻還需要時間排隊。”重慶本地人張玲告訴鋅刻度,自己和朋友曾在海底撈開業時去過一次,但都覺得很失望,“身邊很少有重慶人會主動選擇去吃海底撈。”
“四川、重慶市場的外地火鍋品牌很少,就是因為本地人口味很固定,外地品牌很難迎合。”四川一火鍋協會的成員告訴鋅刻度,海底撈主打的是服務,但是川渝人更看重口味。
味道不足,服務來湊?
陳悦第一次走進北京一家海底撈,就被感動了。當天在北京出差的她,幾乎一整天踩着高跟鞋奔波,直到在海底撈的等待區坐下,才發現自己的腳後跟已被磨出血印。
海底撈的迎賓看見了正在看傷口的陳悦,並立馬送來了兩張創口貼。陳悦當時就愣住了,“海底撈能做大,不是沒有原因的。”
眾所周知,無微不至的保姆式服務是海底撈最大的特色,從服務員“隨時眼裏有活兒”,到服務周到的等待區和洗漱間,再到在線陪聊,幫慶生日等特色服務,曾一度飽受好評。
“海底撈的服務員似乎從來都帶着超熱情的笑容,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迅速得到回應,所以我愛海底撈,很大程度上都是愛這種服務。”對很多像陳悦這樣的消費者來説,在海底撈,服務的吸引力是大於火鍋本身的。
“從入職第一天,帶你入門的師父就會不斷提醒你,保持微笑,能不讓顧客親自動手就不要讓顧客動手。”上述海底撈服務員彭茹告訴鋅刻度,“在海底撈工作,熱情是必備的技能,要隨時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如果知道客人來自其他城市,還會盡量邀請老鄉服務員為其服務。”
彭茹稱,“雖然的確會增加工作量,大家都會更辛苦,但是其實帶着笑容去工作,大部分客人也會更尊重我們。所以其實大部分服務員在工作中還是願意保持熱忱。”
然而,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因為這種無差異,而又過度熱情的服務,感到“負擔”或是“尷尬”,各大社交平台上甚至出現了“恨一個人就帶他去海底撈過生日”、“在海底撈自己倒水是件多麼困難的事”、“千萬不要讓海底撈知道你的生日”一類的調侃。
也有消費者認為,這是海底撈的不得已之舉,“味道不夠,服務來湊”。
不過,海底撈也聽到了反對“過度服務”的呼聲,並試圖解決——近日,海底撈推出了“請勿打擾”的服務。
如果消費者對服務員提出拒絕各種服務的要求,就能獲得一塊寫着“請勿打擾”的牌子,把它放在顯眼處,服務員就會只提供上菜、撤空盤等基本服務。
矇眼狂奔之下,需要新的突破點
“我一直在琢磨餐飲業的核心競爭力是什麼,是環境、口味、食品安全還是服務?我想了很多,覺得都不是。”
在張勇看來,海底撈之所以強大,核心競爭力是他自己獨創的、能夠激發員工創意、熱情、積極性的一套海底撈人力資源體系,“這是海底撈自己摸索嘗試出來的,也是餐飲行業所獨有的。”
但當“保姆式服務”無法打動消費者,甚至開始成為消費者避而遠之的主要原因,失去這樣的競爭優勢,海底撈如何再度突圍?
更何況,留給海底撈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一方面,海底撈需要為其開發的“餐飲行業獨有人力資源體系”付出更高的成本——海底撈的平均薪資高於全國人均水平。相關數據顯示,2018年海底撈員工平均月薪是6053元,而同期全國在崗職工的平均工資為5750元。
而財報顯示,由於業務擴張,員工人數增加等原因,上半年,公司員工成本由上年同期的36.52億元升至40.74億元,增長11.6%;所佔收入百分比從31.2%增至41.7%。這個比例甚至超過了被評為米其林一星的唐宮、老字號廣州酒家等老牌餐廳。
另一方面,從2018年拋棄以往穩紮穩打的經營方式開始,從平均每年新增門店十餘家,突然變為一年新開上百家門店,追求極速擴張的海底撈,需要面臨成本壓力也是不可小覷。
上半年,海底撈財務成本從上年同期的1.02億元增至1.83億元,增長79.2%。海底撈稱,這主要由於業務擴張,導致租賃負債的利息增加,以及銀行借款的利息增加。
現階段,海底撈的確為投資者講述了一個不錯的發展故事。隨着門店的極速擴張,資本市場對其的態度也愈發熱情,據wind數據,1月疫情爆發至今,海底撈股價上漲了46%。截至撰稿,海底撈的總市值已打2782億元,再創上市以來新高。
在資本的裹挾下,海底撈需要為投資者描繪出一個更好的前景藍圖。但付出了這麼高的代價,卻難以得到相應的回報,未來又如何能夠得到保證?
如果無法找到新的突破點,或許首虧只是海底撈中年危機的開始。
來源:鋅刻度
編輯:李木雙
值班主編:李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