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茹陽陽 吳可仲 北京報道
發軔於安徽桐城的盛運環保(300090.SZ),曾經是炙手可熱的垃圾焚燒明星股。上市之初,其創始人開曉勝曾以10億元財富登上胡潤富豪榜,被稱為“桐城首富”。
如今,盛運環保卻走到了退市的邊緣。
5月28日,盛運環保發布公告稱,公司股票已連續17個交易日收盤價低於1元/股,根據深交所相關規定,公司股票可能被終止上市。當日收盤,盛運環保股價收報0.32元/股。
“步子邁得太大了”,盛運環保人士向《中國經營報》記者表示,有很多項目前期可能是想做大的,但根本不穩。前期只是去設置了一個項目基地,後期沒有根據實際能力去跟進。
失落的“桐城首富”
盛運環保前身為位於安徽桐城市的“桐城機械”,其創始人為開曉勝。公司早年年報顯示,開曉勝1964年出生,畢業於安徽農業大學,高級經濟師,曾為安慶市人大代表。
1983~1997年間,開曉勝從桐城縣麻紡廠銷售員開始做起,十幾年間,幾經輾轉後成為桐城機器廠廠長。
1997年,33歲的開曉勝作為主要發起人,創立桐城機械,並一直擔任董事長、總經理。2003年,他抓住國營企業改制時機,進行股權改制,成立安徽盛運集團。
2010年6月25日,盛運環保在深交所創業板上市,首次公開發行股份3200萬股,募資5.44億元。隨着創業板的一聲鑼響,開曉勝以10億元的個人財富,成為桐城首位進入胡潤富豪榜的企業家,被冠以“桐城首富”,開啓了他資本市場的“南柯一夢”。
垃圾發電行業人士張明(化名)向記者講述道:“盛運最早不是做垃圾焚燒發電的,而是做輸送機起家,比如刮板輸送機、骨料輸送機。在火電市場紅火的時候,一個60萬千瓦機組的輸送機大概要三四千萬元,盛運也乘着煤炭和火電行業的東風,賣輸送機賺到了錢,完成了財富積累。”
上市當年,盛運環保實現營收4.24億元,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淨利潤5300萬餘元。當時,盛運環保還只有“輸送機械”和“煙氣淨化”兩塊業務,分別貢獻營收2.76億元和1.45億元。
張明表示,輸送機械的業務,盛運上市之後也一直在做。而煙氣淨化也是(垃圾焚燒)電廠的一個關鍵環節,一套設備要七八千萬元,盛運有段時間把這個當做重點,去發展這方面的業務。
此前,在盛運環保上市所募集的5.44億元資金中,就有約8000萬元被承諾用於淮南、伊春和濟寧的三處垃圾焚燒發電項目建設。而盛運環保正式進入垃圾發電領域。當時,盛運環保在安徽和北京分別設置組成垃圾發電環保事業部,配置了爐排爐技術和循環流化牀技術的專職機構。
2012~2014年,盛運環保分三次收購了北京中科通用能源環保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中科通用”)100%股權,加碼垃圾發電業務。
張明告訴記者,盛運環保曾打算在建設垃圾焚燒發電項目時,除了三大動力(鍋爐、汽輪機、發電機)外,其餘能做的基本都想自己做。盛運環保最早幾個項目用的都是流化牀鍋爐,但那些爐子不行。後來,就把中科院下面一家做流化牀鍋爐的中科通用收購了。
上述收購期間,盛運環保業績飛速增長。
2010~2015年,盛運環保營收由4億元增加至逾16億元,6年間翻了近4倍;淨利潤由0.5億元,飆升至超7億元,增長近14倍。
縱觀盛運環保歷年營收構成發現,在2012年,盛運環保營收中第一次出現一筆4500萬元的“垃圾處置及焚燒發電”收入。該項收入之後幾年快速增長,2015~2018年間,維持在2億~4億元的水平。同時,另一項“工程收入”則出現過山車式的升降,2014年在8000萬元水平,2015年就高達4.5億元,之後逐漸下滑,2018年萎縮至600萬餘元。
靠負債驅動增長?
不過,過了2015年的頂點之後,盛運環保瞬間變臉。
隨着工程收入、輸送機械等板塊的快速萎縮,盛運環保的營收由2015年的16億元跌落至2019年的6億元。淨利潤方面,在2016年同比大幅下降後,2017~2019年直接跳為負值,分別為-13億元、-31億元和-20億元,連續三年鉅額虧損。
與之相應,盛運環保現金流不斷惡化。公司投資活動現金流常年流出,2014~2017年保持在每年流出7億~10億元的水平;經營活動現金流在2015~2017年間流出了近40億元;而籌資活動現金流在2015年達到流入39億元的高點後,出現回落,近兩年也變為負值。
在2015年年報中,盛運環保方面表示,當年是其發展過程中“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年”。公司當年同全國十數個縣市簽署了垃圾發電特許經營協議,並全力開拓垃圾焚燒發電、固廢、危廢等市場和工程建設。
張明告訴記者:“盛運擴張的方式就是‘圈地’,比如在濟寧的幾個縣拿到了項目,就在這幾個縣都成立項目公司。那會兒天天就是炒這個,在哪兒又中標了,又簽了什麼意向合同,要投幾個億建項目等等。其實真正啓動開始做的也就現在這些項目,好多當時籤的項目到現在都沒動過。”
對盛運環保有長期觀察的資本市場人士李峯(化名)向記者表示,盛運環保前些年有個高速增長期,細看會發現主要來自於工程性收入的推動。公司拿到項目後,工程自己做,上市公司確認利潤。這樣也造成上市公司融資規模很大,快速擴張那幾年,收入和負債都在快速增長。而投資和經營現金流都在流出,靠負債來驅動增長。
李峯表示,這樣的收入並不是來源於比較健康的運營收入,而是來自工程業務的收入。而且,這些工程業務收入也很不“紮實”。其認為,盛運環保的工程造價存在“水分”。
“這樣做會有兩個好處,一方面是按70%左右的比例去融資,可以融到更多錢;另外,工程成本是客觀的,報價包裝得越大,對應上市公司能確認的利潤就越高。”李峯解釋道。
在李峯看來,這種一直靠負債驅動的模式是難以持續的。這些工程投下去是要靠之後三十年的運營來收回成本(和產生效益的),實際也至少要8~10年才能收回成本。此外,盛運的項目都是短債長投,遇到流動性緊縮,問題就出來了。到了2015~2017年後,整個市場的頂點過了,上市公司市值一縮水,金融機構一收緊,企業就會出問題。
Wind數據顯示,2010~2011年,盛運環保上市之初,負債規模在5億~10億元間;之後負債飛速攀升,2015年突破60億元;2015年後,負債持續累積,2020年一季度高達約110億元。
“步子邁得太大”
作為盛運環保的創始人和長期的實控人,公司的起落也同開曉勝緊密相連。
在上市之初,開曉勝持有盛運環保36.12%的股份,為公司的實控人和控股股東。引人關注的是,從2013年到2016年底,開曉勝多次減持公司股票,套現逾16億元。其持股比例降低至13.69%,除限售股份外,所持盛運環保股份幾乎清倉。
近期,中國證監會的行政處罰文件顯示,在2016年末,開曉勝利用其上市公司實控人優勢,佔用盛運環保資金近10億元,2017、2018年底,佔用資金分別達到20億元和近15億元。
2018年4月,開曉勝宣佈辭去董事長職務,盛運環保掩蓋不住的債務問題開始集中爆發。其本人被中國證監會列入失信被執行人,並終身禁入證券市場。
盛運環保公告顯示,其違規擔保金額為18.75億元,關聯方佔用公司資金合計21.41億元,逾期債務47.96億元,整體破產重整還存在重大不確定性。
張明表示:“現在看,市場已經放棄盛運環保。前兩年,包括川能集團、江蘇新蘇環保都跟盛運環保談過收購,最後都放棄了。川能只接手了幾個項目,發現不行,就放棄了;新蘇環保僅限於談判環節,並沒有開始實際行動。最後有三四個項目無償轉讓給瀚藍環境(600323.SH),瀚藍替盛運付了一部分員工的欠薪。”
張明告訴記者,現在盛運環保的中層基本上走完了。公司去年開始就發不出工資,好多員工都跳槽了,運營缺人手。所以盛運自己已經沒有能力運營了,後期需要找運營團隊,有可能會把運營全部交給瀚藍或其他公司。
對此,盛運環保人士向記者回應稱,前期是有離職的,有的是有更好的去處了,有的是選擇離家更近的工作了,但都屬於正常離職。沒有發生高管大批離職的情況。該人士表示,之前公司員工離職都是因個人原因,現在公司經營運轉正常。
張明表示,現在盛運環保還存在拖欠欠款問題。“我有好幾個朋友的錢,到現在還沒從盛運環保要回來。當時他們跑來北京時,盛運環保辦公地的門都鎖了,原來跟他們籤合同的人都離職了。找到安徽總部,總部也不認這個事。被欠最厲害的是一個做餘熱鍋爐的朋友,兩台鍋爐交貨了,一台還在車間沒往外發;一台兩千多萬元,盛運環保現在還欠他六七千萬元呢!”
對於盛運環保如今的困境,李峯表示:“綜合來看,這兩年其他環保企業出問題,可能有金融環境變化的因素,但盛運環保出問題一點都不冤。”
而當被問及盛運環保為何淪落至此?該公司人士表示:“大股東資金佔用,負債太重,步子邁得太大。”
目前,盛運環保的股價已低於1元/股。對此,盛運環保人士向記者表示:“根據創業板的相關規則,如果連續20個交易日股價低於1元,就會存在退市的風險。”
李峯認為,從技術層面看,低於面值這麼久,退市的可能性很大。退市之後應該還會重組,但盛運環保的業務再上市的可能性極低。現在國內的資本市場放開了,以前還可以講故事,現在不存在這種機會了。所以,盛運環保可能會把上市公司有價值的資產都剝離後退市。
上述盛運環保人士告訴記者,目前盛運環保相關重整的計劃一直在推進,方案也都出來了。但該人士拒絕透露具體的接盤方信息,僅表示“還無法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