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説,張國榮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是扶他走上“巨星之路”的經紀人陳淑芬;
有人説,應該是張國榮求過婚的毛舜筠;
更有人説,應是他的摯友梅豔芳。
張國榮一生中塑造兩個巔峯角色(程蝶衣、十二少)均出自女作家李碧華之手(《霸王別姬》《胭脂扣》),也是李碧華成就了張國榮的“心中有戲,目中無人”的戲痴之路。
這個生於50年代的大户人家,眼見祖父妾室之間爭寵的敏感小女子,以天才的靈性,講了不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愛情”。
如果説張愛玲在冷眼旁觀紅男綠女在情愛中可笑可憐的掙扎,那李碧華就像一個看破情事當街豪飲的劍俠,快意地罵女人的理想主義、男人的現實主義。
她們的不同點是,張愛玲沮喪,而李碧華修行。
比如説《青蛇》。
兩個男人,法海被它寫成慾火(功利慾和愛慾)的魔,許仙變成一個權衡利弊卻貪戀美色的膽小鬼。
兩個女人,白素貞和小青,卻都在愛情的淬鍊後“肉身成聖”。
白素貞對小青説:“我白來世上一趟,一事無成。半生誤我是痴情,你永遠不要重蹈覆轍。切記。”然後她給法海跪下,以自身千年修行換麟兒一命。
小青看人間情事如看戲:小青看到許仙,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抱頭飛竄退過一旁。那麼快,那麼無情,那麼可笑。他沒有護他妻子,他沒有救自己的孩子……
集感天動地、嬉笑怒罵、看破紅塵於一身(這有一點像三生三世),所以演李碧華的小説改編的影視作品,甚少得具備一種“看得透人間花影,吹得走鏡中浮塵”的功力。
《胭脂扣》是張國榮最喜歡的影視作品之一,他在其中飾演“十二少”。
十二少是個痴男,明明被一個怨女害得生不如死(如花給十二少暗下安眠藥,又一起殉情吃了鴉片),但卻一生揹負“負心人”的名義,做了活死人。
看過原著的讀者,知道書中是這麼評價如花的:
但張國榮卻深深理解李碧華為何塑造這樣卑微的“十二少”,他曾在文章解答觀眾
張國榮説:
他從人性方面,理解十二少的內心和魅力:
張國榮對十二少如此深刻的理解征服了李碧華,而張國榮試戲時穿着長衫的樣子,也讓李碧華見到了活的十二少……所以李碧華特意為張國榮增寫了十二少的戲份。
歷來李碧華的小説中,男子均為綠葉,女子才是那個昇華者。
而《胭脂扣》中,因為李碧華為張國榮量身改編,他的戲份不少於梅豔芳,十二少的“為愛輪迴路”的深刻程度,絲毫不低於“如花”。
有的時候是生死輪迴,比如《青蛇》《胭脂扣》,也有的是同一世不同社會背景的“輪迴”,比如《霸王別姬》。
程蝶衣其實是她筆下所有“為愛肉身成聖”的“女子”代表:一生命運多舛,情愛三生三世。與命運抗爭不彎,渴望擺脱世俗偏見。
如果説如花的生死相纏是女子可嘆的痴心,程蝶衣卻用男子之身上演了“無相”版的“矢志不渝”。
他演出了蝶衣(霸王被菊仙搶去後)深深的遺憾與傷感,更演出了蝶衣單純的執著美感。
但其實張國榮曾在一篇文章中,表達過他對張豐毅、陳凱歌沒有完全釋放自我,去成就藝術創作的些許遺憾和不滿。
因為敢用生命去尊重藝術,所以張國榮能深深理解李碧華:“小説版,李碧華(對二人之愛)表述和態度是比較明顯和寬容的……”。
唯有如此,愛才有驚世駭俗的力量,才襯得起“霸王別姬”題材的份量。
從現實感極強的台詞中可以看出:在強烈的時代背景、社會意識下,李碧華想做的是,比《青蛇》更撼天動的情愛。
張國榮理解到了,於是他給了程蝶衣靈魂。
因為張國榮演蝶衣,李碧華的靈感被進一步激發,對影版《霸王別姬》進行了改編——書中程蝶衣並沒有自殺,而影版蝶衣與歷史上的虞姬命運重合。
改編後的結局就像打在人心裏的一記重拳,疼得人濺出鮮血,電影的藝術力量也空前增強。
意思是,凡張國榮所演李碧華作品中的人物,均能刺痛人心。
李碧華筆下,男子本就常為性所迷,女子也是為情所困;男子總是朝三暮四,女子總是矢志不渝。男女之愛總是撼天動地,不瘋魔不成活。
李碧華在寫書中的人物,張國榮卻活成書中人物;
李碧華從不露真容,但卻和張國榮進行了合影,也許她知道只有張國榮能讓她的作品成為經典。
她説:“説好了唱一輩子的,一輩子就是一輩子,差一年、差一個月,差一個時辰,差一秒都不是一輩子。”
他説:“我以為一個演員應該義無反顧,為自己所飾演的角色創造生命,如此方可穿梭於不同的生命。”
張國榮的《怪你過份美麗》中唱道:
張國榮一生有緣者眾、施恩者若干,但卻只和李碧華“因戲共情”“互為知己”——隔着文字與銀幕,他們彼此同頻共振,這也是一種“靈魂之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