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音樂平台上,一首歌名為《出發》的MV被播放了3414次。MV中,7名平均年齡僅有8歲、打扮時髦的男孩做着頗為整齊的舞蹈動作,用奶聲奶氣的聲音唱:“我們出發吧,向着寫滿詩的遠方……”
在MV下,歌手一欄寫着“天府少年團”。
8月20日,“天府少年團”宣佈在成都“出道”,並舉行了線下發佈會,發佈了首支單曲MV《出發》,“偶像團體”意味濃厚。
上述平台聽眾留下的評論裏多是擔憂:他們應該去學校和同齡人互動,而不是被籠罩上不合時宜的“男團光環”。
“7名成員平均年齡僅有8歲”,這一噱頭引來的不是掌聲而是批評和爭議,其背後經紀公司也被質疑“利用孩童逐利”。
8月24日,在爭議聲中,打造“天府少年團”的時代星空文化傳媒(成都)有限公司宣佈,“天府少年團”解散——此時距離其“出道”僅過了4天。
澎湃新聞探訪時代星空文化傳媒(成都)有限公司在成都的註冊地址時發現,這裏只是一家檸檬茶店。“天府少年團”日常訓練的“ASE國際偶像訓練基地”,也在一夜之間搬空。對此,該公司8月25日對外回應稱,因業務發展,公司已將成都辦公室搬遷,原訓練室因發生惡意圍堵孩子的事件,已經停止使用。
“天府少年團”背後公司註冊地為一檸檬茶店,該公司稱因業務發展辦公場所已經搬走。
此次風波再一次將“偶像低齡化”的問題擺在人們面前。《半月談》評論認為,偶像養成產業的發展,絕不能以犧牲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長為代價,“過分追逐低齡化的偶像養成產業該管管了”。
時代星空文化傳媒(成都)有限公司負責人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否認公司利用孩子進行商業行為,稱“只是打造一個孩子化的藝術團,但做了一個相對時尚的包裝”。
不過,該公司目前尚無藝術培訓資質。8月25日,成都市文廣旅局文化市場執法總隊相關工作人員告訴澎湃新聞,目前已經介入調查,相關事宜還在進行中。
平均年齡僅8歲引爭議,
“出道”4天就解散
“天府少年團”這一充滿偶像團體意味的名詞,早在2021年2月就已出現。彼時相關報道稱,2021新年伊始,ASE國際偶像訓練基地中國首站落户成都,以首個出道偶像團體“天府少年團”拉開ASE在中國的偶像產業序幕。
“ASE國際偶像訓練基地”官方微信3月1日發佈“天府少年團”成員選拔海報,招募6至12歲的小朋友。推文顯示,“天府少年團”借鑑韓國先進的造星模式,300多名選手報名參加海選,最終由導師進行層層篩選,選定天府少年團的7名成員,開始他們的練習生之路。
5月16日,“天府少年團”在成都一商場舉辦C位挑戰賽,並進行了現場直播,最終確定了C位、主唱、主舞、隊長等人選。7名成員當中年齡最大的11歲,最小的才7歲,平均年齡僅有8歲多。
澎湃新聞注意到,微博賬號“天府少年團”(已改名為“熊貓少兒藝術團Pandaboys”)自今年4月16日以來,開始以“天府少年團”名義發佈成員介紹,記錄“弟弟們”初登舞台背後的故事,包括拍攝平面照、進錄音棚錄歌以及户外活動,從視頻到海報儼然以打造偶像團體的形式,進行了專業包裝。目前,該微博已經積累了3.6萬名粉絲,收穫過7.3萬條轉評贊。
“天府少年團”的出道發佈會原本定在7月底,但因成都發現本土新冠疫情病例,最終延期舉辦。8月4日,“天府少年團”首支單曲《出發》上線。8月20日,首支單曲《出發》MV上線,同時宣佈“天府少年團”正式出道。在MV花絮中,清晨六點,孩子們乘車前往基地拍攝,先是睡眼惺忪,隨後面對鏡頭又興奮起來。
在線下發佈會現場,不少觀眾舉有應援燈牌、鮮花等,和台上成員互動。隆重的“出道發佈會”沒有讓這個低齡偶像團體一炮而紅,卻引來了巨大爭議。不少網友質疑,孩子們在如此小的年齡,過早接觸娛樂圈,這是讓孩子們“提前明白虛榮心”嗎?有網友甚至認為,背後經紀公司系“利用童工逐利、商業化未成年人”。
8月21日,微博帳號@ASE亞洲星空娛樂 發文回應,強調公司不是把孩子當作賺錢的工具,而是在孵化具有時代意義的新一代少年榜樣。進入天府少年團的成員都需要熱愛學習、積極努力、多才多藝。他們當中不僅有學科代表,還有三好學生。對成員的第一條要求就是在保證學習的前提下,再完成藝術訓練。希望通過認真負責的正確引導和大家一起看到孩子們的長足進步與健康成長。
這一回應沒有止息輿論,反而引發了更多質疑。8月24日凌晨,@ASE亞洲星空娛樂再度申明,“不做飯圈文化,沒有資本運作”,“就是同一羣熱愛唱歌跳舞的孩子們做一件有意義的事”,並宣佈將“天府少年團”(Panda Boys)更名為“熊貓少兒藝術團Panda Boys”。當天晚上,該微博帳號宣佈,從即日起解散天府少年團(熊貓少兒藝術團Panda boys),並認真妥善處理後續工作,“感謝社會各界及網友的監督批評。”
至此,從正式“出道”到宣佈解散,這一平均年齡僅有8歲的“偶像團體”僅存在了4天。
8月25日,澎湃新聞注意到,微博賬號@ASE亞洲星空娛樂目前已被微博官方禁言,原因為違反社區公約。
培訓基地連夜搬空,
公司回應“換了地方”
隨着媒體報道,“天府少年團”背後的推手也浮出水面。在上述微博帳號“ASE亞洲星空娛樂”的數次回應中,落款中不僅包括“ASE亞洲星空娛樂”,也出現了“時代星空文化傳媒(成都)有限公司”
ASE亞洲星空娛樂公司官網稱,公司於2009年起步,從事互聯網節目內容製作,2014年進入韓國市場,2017年進入泰國娛樂市場,同年亞洲星空娛樂主體掛牌成立,公司目前主要業務佈局於中國、韓國及泰國,以藝人經紀、偶像新人培育、廣播電視節目製作等為核心。
但媒體報道,泰國並沒有以“Asia Starry Sky Group”為名的 “集團公司”,與“Asia Starry Sky”相關聯的公司有一家叫做“ASIA STARRY SKY ENTERTAINMENT CO., LTD.”,其的確是文化和娛樂等領域的公司,但註冊時間是2021年7月12日,註冊資本約合人民幣39.13萬元。
天眼查顯示,2021年4月9日、12日、28日,北京寰娛星空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先後申請了一款以熊貓為設計靈感的圖形、“天府少年團”、“國際偶像訓練基地ARE”、“ASE國際偶像訓練基地”等多款商標,為廣告銷售、教育娛樂類,目前在等待實質審查階段。該公司大股東為孫雷,他的對外身份是“ASE亞洲星空娛樂負責人”,同時,他也是“時代星空文化傳媒(成都)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大股東。
在媒體報道中,“ASE亞洲星空娛樂”以及“時代星空文化傳媒(成都)有限公司”,均是“天府少年團”的所謂“經紀團隊”。孫雷接受封面新聞採訪時稱,“‘ASE’只是品牌名字,一個對外的名字,實際上成都公司的主體是沒有任何外資的,就是一個純純粹粹的中國的本土公司。”也就是説,一手打造“天府少年團”的幕後公司,實際上就是“時代星空文化傳媒(成都)有限公司”,而“ASE亞洲星空娛樂”僅作為品牌名字出現。
天眼查顯示,時代星空文化傳媒(成都)有限公司成立於2017年,經營範圍涉及文藝創作服務、教育諮詢服務、文化娛樂經紀人、文化藝術交流活動組織策劃服務,等等。該公司社保繳納人數僅有兩人,註冊地址為成都市武侯區絲竹路89號附4號。
8月24日,澎湃新聞實地探訪發現,該地址實際是一家面積不足20平米的檸檬茶店。店員及附近商家表示,未聽説過時代星空文化傳媒(成都)有限公司名號,“這裏曾是一家餐飲小店。”
在成都市順城大街某商業廣場四層,記者找到了掛有“天府少年團”和“ASE國際偶像訓練基地”字樣招牌的鋪面,彼時幾個房間的設備已經全部搬空,訓練房玻璃門也已經上鎖,玻璃上貼着中創智慧文創產業示範基地的貼條。
“天府少年團”訓練基地空無一人
“天府少年團”所屬公司與中創智慧文創產業示範基地為合作關係,由該文創基地招引到此地與其他文創教培機構共同孵化發展。該基地一位工作人員表示,ASE國際偶像訓練基地人員離開得十分匆忙,離開時在該基地內的場地租金並未結清。而鄰近的文創機構表示,8月23日還看到有學員在ASE國際偶像成都訓練基地進行形體培訓,次日就不見了蹤影。目前ASE國際偶像成都訓練基地內已是“人去樓空”的狀態。
8月25日凌晨,時代星空文化傳媒(成都)有限公司通過微博@ASE亞洲星空娛樂回應稱,因業務發展公司已將成都辦公室搬遷至成都市下東大街216號喜年廣場A座,籌備中的訓練中心已經落地於成都市商會大廈A座902,目前正在裝修中。原訓練室因8月23日發生惡意圍堵孩子的事件,已經停止使用。此外,廣州公司辦公室位於東峻廣場2座702-703室,也正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裝修,歡迎社會各界朋友監督。
孫雷此前接受川觀新聞採訪時稱,公司初衷不是把孩子們推向資本市場,目前沒有任何一場商演和商業行為,沒有收一分錢。公司主體是文化公司和經紀公司,因此讓大家誤會“出道”是傳統商業市場的明星團體出道。“就是打造一個孩子化的藝術團,做了一個相對時尚的包裝。”孫雷稱。
但據天眼查信息,該公司經營範圍並未涉及兒童藝術培訓等相關領域,也沒有藝術培訓資質。對此,成都市文廣旅局文化市場執法總隊相關工作人員8月25日下午回覆澎湃新聞,目前相關事宜還在調查當中。
“偶像養成產業,該管管了”
低齡“天府少年團”的“出道”,再一次將偶像低齡化的問題擺在人們面前。
對於此事,《半月談》在評論中稱,由於年齡小、“後勁足”、進步空間大,越來越多低齡偶像吸引着資本的目光和關注,被期待能在熱火朝天的偶像經濟中分一杯羹。
“偶像養成產業的發展,絕不能以犧牲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長為代價。過分追逐低齡化的偶像養成產業,該管管了!”《半月談》認為,各級相關部門、經紀公司和網絡平台應“多方協力”,真正遏制偶像養成產業的野蠻生長,助推其重歸正軌。
8月24日下午,成都市教育局德育與宣傳工作處處長楊忠斌對澎湃新聞表示,對於這支由7名男孩組成、平均年齡只有8歲的偶像團體的走紅,成都市教育局高度關注。對於網友質疑的其成員是否存在輟學的現象,目前也正在通過多種途徑進行核查。
四川康倫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冷鑫鴻告訴澎湃新聞,未成年人保護法明確,未成年人有接受義務教育的權利,政府和父母則要為他們接受教育提供保障。大批還未成年的偶像被推向市場,使他們脱離正常生活學習的環境,過早地接觸紛繁複雜的娛樂圈,不利於他們身心健康的發展。
“如果父母或者社會組織做的事情,影響了未成年人接受義務教育的權利,或影響了他們的健康成長,那就是比較嚴重的情形,國家可以強制干預。”冷鑫鴻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