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志飛：猜到拍《小城之春》會被罵但不怕，説我爛片之王心裏不服
由騰訊視頻出品的影視導演競技真人秀《導演請指教》上週末開播後，作為16位參賽導演之一的畢志飛便成了熱議的焦點。這位僅執導了一部電影長片（《純潔心靈·逐夢演藝圈》）就以豆瓣2.2分獲封“爛片之王”，並由此獲得了廣泛關注的導演，在“根據IP創作新劇目”階段選擇挑戰費穆的《小城之春》。而他最終交出的“答卷”也引發了巨大的爭議：有人贊他進步明顯，也有人直斥是投機取巧的描紅，算不上作品。
上週末開播的《導演請指教》中，畢志飛的作品成了熱議的焦點。
接受新京報記者專訪時畢志飛表示，他知道自己頂着“爛片之王”的頭銜不論拍什麼都會有一定的關注度和討論度，也知道改編《小城之春》這樣的經典一定會被罵。“但既然是IP改編，我就選最經典而不是最熱門的IP，這是扣題。如果能借此讓更多人去了解費穆先生的原作，就是有意義的。咱抱着致敬的態度，不怕被罵。”
對畢志飛而言，《逐夢演藝圈》帶來的壓力從未消失，但他對“爛片之王”的稱號一直不服氣。“負責任地講，我是很熱愛電影的。當時只想拍部電影立住腳，能有機會再拍下一部，怎麼就成了‘爛片之王’？觀眾可能還不夠了解我，其實我是很喜歡文藝片、喜劇片的。”現在他希望抓住每一次拍片的機會，繼續追逐電影導演的夢想。他透露下一部導演長片將是投資很小的“純粹的文藝片”。
改編《小城之春》——
讓更多人瞭解費穆的原作，是有意義的
《導演請指教》第一階段需要16位導演“根據IP創作新劇目”。有的導演選擇改編《大話西遊》，有的則選擇改編《瘋狂的外星人》……畢志飛出人意料地選擇了文藝片中的經典《小城之春》（費穆，1948年）——2005年中國電影百年誕辰之際，香港電影金像獎評選“百年百大華語電影”的第一名。電影製片人陳祉希就很不理解他為什麼會選如此有難度的IP進行改編。嘉賓李誠儒一貫的犀利：“作為百年電影評選的最佳電影，你敢於挑戰這部片子，我也就理解了你在豆瓣評分為什麼2.2。”
動圖來自《導演請指教》官微
16部IP改編劇目播出後，引發很大爭議的正是畢志飛的《新小城之春》。他只對原作的時代背景和人物關係進行了微調，對沒看過原作的觀眾而言，算是部中規中矩的文藝短片。不少觀眾表示，《新小城之春》和《逐夢演藝圈》完全不像出自同一導演之手，畢志飛確有進步。電影製片人王晶評價説：“作為觀眾看完剛才那一段，我不是特別喜歡也不是特別討厭，我覺得是合格的。”陳祉希表示，當年看完《逐夢演藝圈》覺得特別差，這次至少覺得畢志飛沒有拿電影譁眾取寵，沒有以讓自己紅的態度去拍《小城之春》。
《新小城之春》現場獲得了76%的大眾上座率、80%的專業上座率，得分不低。然而，反對的聲音也同樣猛烈。影評人王旭東稱這是一部“媚雅”的作品，並引用齊白石的話“學我者生，似我者死”與畢志飛共勉。李誠儒更直斥畢志飛這樣改編《小城之春》屬於投機取巧：“沒有必要再去描人家的紅模子，反正我不承認這是你的作品。”
由畢志飛執導的《新小城之春》，在現場獲得了76%的大眾上座率、80%的專業上座率。
畢志飛向新京報記者解釋了他選擇改編《小城之春》的考量：一開始他的確認真想過要不要改編《逐夢演藝圈》，向觀眾證明自己做導演是有進步的，包括節目組也是這樣建議的。但他又覺得既然第一輪的主題是IP改編，就應該選個經典IP才扣題。“我那個片子雖然討論大，但肯定不是經典。既然選經典IP，那我就選學院裏老師同學們公認很經典的《小城之春》。”
他還記得提出這個想法之後，有人提醒他《小城之春》是不是有點冷門，很多95後00後不一定知道，建議他選一些年輕人更熟悉的IP，比如《小時代》，他考慮再三依然堅持。“今年是費穆先生逝世70週年，這麼經典的電影，但很多年輕人已經不知道了。我知道我是有討論度的，不管在節目裏拍什麼都會有一些關注，‘爛片之王’嘛。如果藉此能讓更多人去了解費穆先生的原作，這件事就是有意義的。”
但畢竟是改編《小城之春》，畢志飛也有壓力：“人家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人太自大了，怎麼敢去動《小城之春》呢？這不是‘找死’嗎？你看歌手大賽都會選不那麼知名的歌曲去比賽，因為選經典的歌很容易被批判和否定。”他為此詢問了很多老師和朋友，大家都鼓勵並且支持他的決定，認為IP改編就應當選真正的經典而不是熱門IP。“我這個人比較軸，他們讓我更堅定了要拍《小城之春》。咱抱着致敬的態度，不怕被罵。”
寫影評獲認可——
學院派出身，影評原則對事不對人
畢志飛唸了11年大學，先後取得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碩士學位、北京大學影視學博士學位，算得上“學院派”出身。《導演請指教》裏他提起，網友給他起了個外號“導演界的王語嫣”，調侃他知曉許多電影理論，實操水平卻不行。這個外號雖不恰當，卻也道出了他的一部分真實境況。
畢志飛説，他一直希望能有多一些拍片的機會，可以從實踐中獲得經驗。
李誠儒奉勸他多拍片多練手：“學院派往往容易紙上談兵、誇誇其談、理論多於實踐。我希望你多參加這樣的活動（《導演請指教》）。”這與畢志飛本來的打算一致。他今年2月接到《導演請指教》邀約，一聽就很想參加，為此推掉了其他安排等待節目錄制。“我很想有拍片的機會，不管是長片還是短片，只要有這樣的機會我都會特別積極地爭取。節目組説這檔節目有年度導演扶持計劃，我特別需要幫助！我還跟他們開玩笑説：‘這檔節目沒有我都不完整！’”
在此之前，畢志飛已經抓住了一次機會：他跟某遊戲編輯器合作了15分鐘的動畫短片《魔親》，講述了和親公主被殺引發的不斷反轉的懸疑故事。《魔親》目前豆瓣評分2.6，比《逐夢演藝圈》高，“槽點”集中在粗糙的動畫畫面。“可能宣傳是我的第二部作品，網友就想看看有沒有進步。結果跟CG動畫一對比，覺得不行啊，動畫太僵硬了。我主要負責劇本，劇本完成之後，動畫是請網友用遊戲編輯器製作的。它更像一個快捷的零成本工具，可以用來做分鏡頭這些工作，但不能跟真正的CG動畫比。不過這個短片整體還是有遺憾的，再來一次的話會調整得更好一些。”
《魔親》被網友詬病於畫面粗糙。
從《逐夢演藝圈》上映的2017年到《魔親》上線的2021年之間，畢志飛沒有任何導演作品上映，卻針對別人導演的電影發表了不少影評作品。和導演作品比起來，畢志飛的影評獲得的評價要高很多，不少網友認為他的影評專業、中肯，甚至提議他以後好好做個影評人吧。畢志飛則表示，寫影評是計劃外的事，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專門大量地寫影評，而他寫影評的動機其實也跟《逐夢演藝圈》有關。
“頭一次拍片就遭遇了互聯網輿論的重擊，甚至自己也遭遇了網絡暴力。我指的不是觀眾的批評，而是跟作品無關的謾罵和人身攻擊。一開始我很鬱悶，覺得沒看過片怎麼就來罵我？現在我逐漸理解了，網友很多時候是聽説了一件事，就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後來他發現很多營銷號起標題“語不驚人死不休”，罵別的電影也要捎帶上他，比如“爛片之王畢志飛看了都直呼爛”這種，還很有流量。
這讓他感慨影評行業好落後：真正有理論素養的影評人發聲，很少人關注，大家愛看的更多是“二極管式”的營銷號，要麼把人捧上天，要麼踩到地上。“這樣的東西不應該是影評，對電影也不公平。我都看不下去了，我來寫兩篇也比這好。抱着這樣的心態我開始寫影評。寫這個我手到擒來，大學裏每個課程都要寫影片分析，我一天可以寫一兩萬字。”畢志飛寫影評的原則是實話實説，對事不對人，只討論作品，不對創作者下結論。
沒想到網友對他的影評頗為認可，閲讀量百萬的“爆款”頻出，這讓他有點兒意外之喜。“人嘛，總想做點兒有意思的事。既然都説我實踐不行，還需要總結提高，那我也發揮點兒自己的特長。”
感謝《逐夢演藝圈》——
真實的娛樂圈，比電影深刻無數倍
《逐夢演藝圈》是畢志飛繞不開，目前也還沒有邁過去的一個坎兒。某網站曾發起投票：“哪些電影一開始被認為是爛片，後來被奉為經典的？”有網友提名了《逐夢演藝圈》，評論區引發了一陣“接梗玩梗”的搞笑熱潮。畢志飛本人也評論並轉發：“是我心目中本來很想奉為經典，但後來成為爛片的。”《逐夢演藝圈》到現在依然被認定為爛片，每次有新爛片上映，它都逃不過再被提及的命運。還有很多網友熱衷到這部片子裏“考古”，挖掘出了彩蛋：花絮裏的SNH48，《全職高手》“劍聖”黃少天的扮演者蔣龍，以及配音表裏的張新成，他為片中的班長肖遇配音。
電影《逐夢演藝圈》從導演到主演均為“新手”。
提到網友的“考古”發現，畢志飛笑了：“你看，我們從來不拿這些東西去宣傳炒作。這部片子開拍很早，找張新成配音時他還是大一新生，完全是免費的，人家還很敬業。片子上映的時候他已經是腕兒了，但我們從來不宣傳這個事。包括當時選角我跟很多演員聊過，也有後來很有名的演員。試戲花絮都有，但我不會放進去。”公開資料顯示，《逐夢演藝圈》2013年開拍，原計劃2015年上映，後於2017年短暫上映又撤檔，再於2018年2月正式上映。張新成是中戲2014級新生，與該片的後期製作時間吻合。
畢志飛説，《逐夢演藝圈》帶來的口碑壓力現在仍在。“負責任地講，我是很熱愛電影的。當時只想拍部電影立住腳，能有機會拍下一部，怎麼就成了‘爛片之王’？我從來沒想過我會是這樣的路線。”但他也意識到“爛片之王”給自己帶來了更高的關注度，也帶來了機會。曾有電影圈專業人士勸他説，要感謝《逐夢演藝圈》，如果不是它非常的失敗，大眾不會知道畢志飛。很多人拍的電影，觀眾連討論都不討論，這才是最讓人失望的。“他們認為我應該感謝觀眾的關注，不用在乎謾罵和人身攻擊，就挑那些真誠評論的交流，汲取人家的建議就算有收穫了。我覺得很有道理，也是這樣來調整自己心態的。”
《逐夢演藝圈》之後，畢志飛自己總結過失敗的教訓，包括創作心態等各方面的問題，但都不如今年娛樂圈震盪帶給他的震動大。這位曾宣稱拍片揭露娛樂圈潛規則的導演感慨：也許自己從未真正進過圈，真實的娛樂圈比他的電影深刻無數倍。8月25日，他思考很多天之後在微博上寫道：“我覺得還是應該繼續逐夢。”不過，和自導自演《逐夢演藝圈》時相比，他現在只追逐電影導演夢，不再想做演員夢了，因此拍《新小城之春》他並沒有親自下場演。“之前大家批評我身兼多職，雖然那是沒辦法，但確實做導演應該更專注。”
除了擔任導演，畢志飛（中）本人也參演了電影《逐夢演藝圈》，在片中飾演班主任文天陽。
為什麼還想拍更多的片子，繼續逐夢？因為畢志飛對“爛片之王”的稱號一直不服氣。他認為觀眾還不夠了解自己，也不夠了解自己的創作風格。“説實話，我希望讓觀眾看到我拍不同風格的電影，包括文藝片、喜劇片。我其實是很喜歡文藝片的，也想拍純喜劇，但現在還沒有那樣的機會。”他透露，自己下一部電影導演長片，計劃拍純粹的文藝片，投資很小。“現在市場這麼冷，而且我拍商業片也不成熟。我甚至有計劃爭取10萬塊錢拍個長片，那樣我就不會給投資人虧錢，對吧？拍電影得考慮循環運作啊。我拍第一部時就是完全不懂，從商業到口碑都是非常失敗的。”
新京報資深記者 楊蓮潔
首席編輯 吳冬妮 校對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