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誓血五人組》遇到“黑人平權運動”,一切都顯得那麼彆扭

超高的辨識度、標籤化的影像、現實荒誕的風格、出人意料的配樂,是好萊塢資深黑人導演斯派克·李最矚目的人設。

毫不掩飾對黑人題材的喜愛和熱衷,充滿黑色幽默和絕佳諷刺,讓這位美國怪才導演執導的電影作品,散發出獨樹一幟的韻味。

在越來越強調“政治正確”的奧斯卡,從喜劇、動作、紀錄片樣樣精通,到持續關注黑人題材劇情片,斯派克·李是美國影壇特別“吃香”的那批電影人。

如果説2018年他執導的那部略顯戲虐與滑稽的《黑色黨徒》,在最佳影片這個含金量最高的獎項上,敗給了雖同樣講種族隔離與融合、卻多了幾分技巧與温情的《綠皮書》,那麼在嚴肅性與娛樂性、戲劇性與敍事技巧上試圖尋找平衡的努力上,他所做出的努力,應該是值得尊重的。

於是,當充滿野心與壯志、急於表達政治理想和訴求的斯派克·李,與同樣對美國甚至世界影視劇市場充滿覬覦的網飛(Netflix)撞在一起,觀眾心目中的期待,就變得尤為熱切。

從某種意義上來説,斯派克·李的新作《誓血五人組》,更像是這位鬼才導演混合了多種情緒與表達的“罵街之作”。

因為影片上映之時,正好趕上了“佛洛依德事件”引發的一系列抗議與衝突,在這個大背景下,這部片子的政治色彩變得更為突出。

這是一部真誠的作品,真誠到不帶髒字的説了一大堆口號、硬話和狠話,在觀眾眼中,風格上是一脈相承的,內容上卻顯得太瘋狂了。

然而,在《誓血五人組》中,斯派克·李風格化的諷刺與戲虐依然很受用,但整個故事被抽冷子拋出來的理念與想法,割裂到四分五裂,再加上過度戲劇化的情節,很難讓觀眾引發共情。

看來,理想化與情緒化,固然是藝術化的前提,卻不一定能最終轉化成大眾認可和接受的作品。

塞進情緒的私貨

片長達到155分鐘的《誓血五人組》,顯然是努力往史詩感、年代感的路子上靠,卻犯了和老搭檔喬丹·皮爾的《我們》,幾乎一模一樣的原則性錯誤:太沉迷於自説自話的心理狀態。

《誓血五人組》講述了一個簡單卻又複雜的故事。

四個參加過越戰的非洲裔美國老兵,再次踏上曾經的“戰場”,這一次,他們肩負了一個使命和一筆生意,找到在戰場上死亡的小隊長兼“精神領袖”彪漢·諾曼(《黑豹》查德維克·博斯曼飾),拿到本該屬於他們的一箱金條。

然而,事情絕非他們想的那般簡單加輕鬆。

故地重遊的傷感衝擊之下,當人為財死的追求與尋找真相的憧憬引發了衝突,夾雜在歷史與現實、幻想與真實、螳螂與黃雀之間的人們,陷入了一場痛苦的自我救贖之旅。

説簡單,這部片子更像是一場簡配版的黃金大冒險,人物的動機基本上都説得通,圍繞黃金開展的鷸蚌相爭也算得上清晰明瞭;

説複雜,是因為斯派克·李有意無意的加入了太多的意思表達、濃烈的感情色彩,讓這部作品變得畫蛇添足、冗長無趣。

把各種理念和表達都硬塞進一部片子裏,斯派克·李做得太刻意,以至於讓這樣一部私貨滿滿的作品,充滿了無端的情緒。

沒錯,這又是一部拍給普通美國觀眾看的作品,只有沉侵於那個社會的撕裂、種族的衝突、信仰的迷茫的世界之中的人們,才能深切體會到斯派克·李想要表達的用意,才能因那股無端的情緒而血脈噴張。

至於我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國內觀眾,也只能把它當成是一場鬧劇般的尋寶槍戰片看了。沒有了感同身受,共情這種事便失去了基礎。

用老兵不厭其煩的自我調侃,夾雜着真實而慘烈的新聞畫面,一次次撕開觀眾的心理傷疤,順便諷刺了一把唯利是圖的資本主義,斯派克·李做得足夠絕,畢竟只有撕開傷疤才有真正癒合的機會。

只是,電影不過是造夢的藝術,理想永遠與現實弄不到一塊去。

尷尬的自我認知

與無人提起的朝鮮戰爭比起來,越南戰爭是美國人記憶中永遠的痛,它頭一次讓處於二戰勝利者的美國人意識到,當時依然如日中天的祖國,社會的撕裂與種族的隔絕依然如此嚴重,意識形態與政治訴求依然極端對立。

越戰就是一個濃烈的藥引子,引出了一個至今仍難以彌合的大漩渦。而處於這個種族隔離制度剛剛瓦解、對外戰爭如火如荼的時代,非洲裔美國軍人成了地位極為尷尬的一羣人。

生活始終不隨人願,家庭矛盾層出不窮,《誓血五人組》中,久別重逢的四位老兵,在一個多小時的冗長開篇中一直情緒激動的絮絮叨叨。

生活與家庭的壓力只是表象,被白人官兵當成炮灰、被本國公民當成嬰兒殺手的刺激留下道道傷痕,不被認可的精神壓力與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始終揮之不去。

若不是為了那一箱能夠瞬間改變自己尷尬地位的黃金,想來他們死也不願意回憶過往、並肩作戰,這才是這場黃金爭奪戰如此慘烈的前提。

用戰場上浴血奮戰凝結而來的戰友親情,很快被各懷鬼胎的想法撕得粉碎。

首先暴露是當年與風塵女子阿仙舊情未了的歐迪斯,他是本次尋找黃金行動的牽頭人和組織者,卻無意中成了那場孽債的償債人;

視諾曼為精神支柱的鮑爾,之所以在戰爭之後變了個人,對兒子和家人如此冷漠,就在於在那場戰鬥中,是他失手殺掉了諾曼。

艾迪是個表面有錢有勢卻早已破產的生意人,金子對他來説更加實際,然而,觸雷身亡死的戲劇性結果,放大了諷刺的意味;

四個老兵中,只有麥爾文是一個“正常人”:他珍視戰友情誼,尊重別人的選擇,成為寬慰他人、彌合矛盾的中堅力量,在最後關頭用身體撲向即將爆炸的手雷,選擇了自我犧牲,讓人唏噓不已。

無論是死是活,他們都與過去的自己和解,只是,這個代價太沉重了。

殘酷的象徵意義

片中,斯派克·李試圖把每個角色都賦予某種意義,因此也讓整個故事變得更為刻意,顯然,最終呈現出來的影片,並沒有如他所願,甚至,連寓言故事都不如。

沒人會喜歡現在的自己,卻仍要憧憬未來的生活。黃金代表了老兵們心目中的美好生活,然而他們並沒有注意到,這些沾滿了鮮血的黃金,不是那麼好拿的。

除了非死即傷的老兵們之外,讓·雷諾飾演的奸商達羅斯,是唯利是圖的資本主義代言人;阿仙的“善有善報”總覺得讓人看起來不太舒服;代表南越後裔的阿榮與北越後裔的阿管,成了整個故事的犧牲品;“愛心抗雷”公益組織的海蒂,因這個撕裂的故事而變得可有可無。

大統領紅色“MAGA“帽被賦予獨特的寓意,只要戴上它的人,無論主角還是配角都會死於非命,或許,就像大統領口中的那句“可能這就是生活”。

影片最後,黃金被順理成章的瓜分,有的用於個人的生活,有的用於救人的事業,有的用於黑人的平權事業。

黃金本沒有錯,人的理念與慾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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