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電影網專稿 “要拍出眾神死亡的草原……”
當《野馬分鬃》中一心想做洪尚秀的剛入行導演,引用海子的詩《九月》,大談特談一部農家樂廣告片的拍攝理念時,這部電影叛逆迷茫諷刺幽默的基調就此定下。
這部今天(11月26日)上映的青春片,因導演魏書鈞接連奉獻出第71屆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短片特別榮譽獎作品《延邊少年》、第73屆戛納電影節入圍新長片導演作品《野馬分鬃》、第74屆戛納電影節入圍導演雙週單元作品《永安鎮故事集》而備受關注。
除他之外,最受關注的莫過於榮獲第4屆平遙國際電影展費穆榮譽·最佳男演員的青年演員周遊,評審團給他的授獎詞是:他精準地把握了角色的內心動作,外部展現的分寸拿捏得當。難能可貴的是,他最大限度地抹去了表演痕跡,完全將自己沉浸於角色之中,讓人相信,他即角色,角色即他。
當人物進入角色,當青年化作“野馬”,角色內心如野馬般的動物性就此展露無遺,試圖用放蕩不羈的野性衝破水泥森林打造的“動物園”牢籠,直面夢中的荒野。
分鬃後,遠方野馬奔騰
“越野越野,越開越野。”
當二手車販子為大四的左坤描繪出一個狂野如畫的未來時,這位野馬般的青年似乎忘卻了周遭的煩惱,以為這輛二手吉普可以帶他逃離眼前的苟且,奔向詩和遠方。
可此時,現實接二連三的打擊才剛剛開始,分手、被騙、散夥、拘留……原來一心想逃離的校園才是最好的家園和保護傘,外面世界的悽風冷雨令孤獨稚嫩的馬兒找不到歸宿,那隻從堅持到妥協,從逃離到狂奔的“野馬”最終只能被迫“分鬃”,打起了成人世界的“太極”,強行將自己融入到“動物園”般按部就班的生活。
無疑,這是一部關於青春成長的電影,讓社會的規則終止了一個放逐自己的青年繼續流浪,也讓野馬這一動物形象走入角色的精神世界,給予角色一種來自自然的原始力量,完成人性和動物性在特定情境下的合二為一。
青年最終剪去了如馬鬃的長髮,眼神温順的回到了校園門口。在嘲笑般的網絡神曲《地球人》歌聲中,坐在出租車上的他苦笑着緩緩閉上雙眼,在夢中看到——分鬃後,遠方野馬奔騰。
光影中,人形動物兇猛
無論是今村昌平兩度摘獲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的《楢山節考》和《鰻魚》,將人看做山林中的蟲鼠、河流中的鰻魚;還是李安斬獲奧斯卡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將與現代社會隔絕的少年看成漂流在大洋之上的猛虎;抑或是歐格斯·蘭斯莫斯的《龍蝦》按照人的性格劃分不同種類的動物,光影世界中的不少經典作品都加入了動物隱喻,藉此來更好的表達人性在步入心理或生存絕境時的異化主題。
近年來,中國電影市場也湧現出一批採用動物隱喻手法的作品。甯浩的黑色犯罪電影《無人區》將人性之惡袒露在戈壁荒漠之上,在失去法律保護的無人之地,嚮往自由的鷹隼和貪得無厭的狼羣以人的形象展開了血腥慘烈的對抗,最終在逆境煥發了人性之光。
擅長動物意象的管虎導演也在《老炮兒》中用掙脱束縛的鴕鳥展現六爺掙脱世俗牢籠,活出自己的瞬間;在《八佰》中則用白馬守望着中國人民誓死捍衞家園的尊嚴和精神,展現了對聖潔人性和自由人心的嚮往。
韓延導演也在《動物世界》中描繪了人在毫無法律道德約束下弱肉強食的角逐,喪失了社會屬性退化成動物,上演着赤裸裸的叢林法則。電影鞭撻如獸性惡的同時,也展現着人性善的美好,展現了“動物世界”里人性的光芒,成為了電影打動人心的內核。
在商業上大獲成功的《誤殺》中,全片先後出現了9次羊的畫面,分別表達了“替罪羊”“善良的人”“烏合之眾”三重意味,可謂是一條畫龍點晴的隱線。不僅如此,電影的主題曲也叫《亡羊》,英文名也被譯為《Sheep Without a Shepherd》,意為“烏合之眾”。
在一系列藝術電影中,動物意向更是常見:萬瑪才旦導演的《撞死了一隻羊》中的白羊與黑鷹、周子陽導演作品《老獸》中的駱駝和白馬、《烏海》中的恐龍和羊羣、李睿珺導演作品《老驢頭》裏的驢、《告訴他們,我乘白鶴去了》裏的仙鶴、《家在水草豐茂的地方》裏的駱駝和馬都是出於情節需要和藝術表達出現在了大銀幕上。
刁亦男導演在黑色電影《南方車站的聚會》中,延續了《白日焰火》中警察之於“貓”的動物特質:機警多疑善追蹤;而作為黑色電影永遠的主角,周澤農這一“冷血硬漢”卻不再呈現逃犯之於“鼠”的特質,劉愛愛這一“蛇蠍美人”也不再與其“蛇鼠一窩”,而是在野性的呼喚中,雙雙來到城市與自然、人類與動物的交界之地——野鵝湖上婆娑起舞。
就這樣,當電影中的角色步入道德的困境或人性的極限,自然的野性就此迴歸,人性與動物性在此交融。在這種人與人之間食物鏈般的“狩獵”關係中,“叢林法則”是在人性之光點亮前唯一的真理,大自然的動物性充當了人與人產生關係的媒介,給了電影角色更加合理的解釋。
當然,我們不必就此對人性悲觀,畢竟我們還擁有道德和法律。哲學家尼采曾説:“我們身上的猛獸要被哄騙才行,道德就是為了使我們不被這猛獸撕碎而説的應急的謊言。沒有存在與道德假設中的謬誤,人類就仍然是動物。但是人類因此而將自己視為更高級的動物,並給自己強加了更加嚴厲的法律。”
最好的出路無疑是正視自身的動物性,重回自然母親的懷抱——這並不意味着人類的返祖,只是誠如動物學家德斯蒙德·莫利斯所言:“你是曠世無雙、無與倫比的物種裏的一員。請理解你的動物本性並予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