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中國改革開放之後的電影史,劉恆是一個繞不開的名字。《本命年》《菊豆》《秋菊打官司》《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少年天子》《集結號》《張思德》《雲水謠》……這些經典影視作品的背後,有着同一位編劇——劉恆。
如今,劉恆的電影事業仍然在向新的領域拓展。2月25日,由劉恆編劇的影片《你是我的一束光》正式公映。影片融入了愛情、音樂等元素,並推出了向經典致敬的“新五朵金花”組合。伴着悠揚的歌聲,看着雲南如畫的風光,聽一段有關脱貧攻堅的故事。在輕喜劇的包裝下,還隱藏着一個悲壯的故事……
以下為編劇劉恆自述。
《你是我的一束光》電影海報。這是拍攝難度最大的一場救援戲,袁文康飾演的穆隨心在奮力救援被河水困住的學生。
實地採訪中形成的構思
電影前後有三個片名,第一個叫《新五朵金花》,第二個叫《笑着唱歌的我們》,第三個叫《你是我的一束光》。
最早為什麼叫《新五朵金花》?
因為在1959年,長春電影製片廠在雲南拍了一部經典電影《五朵金花》,當時影響非常大,裏邊優美的歌曲,包括形象和個性鮮明的“五朵金花”,成為雲南的文化名片,也是中國電影的一張名片。
最初以《五朵金花》的IP出發,我沒有想到寫扶貧。我是到雲南當地去採訪,到基層去體驗生活,看到了更多的人,聽到了更多的事,才有了現在以扶貧人物為中心的故事。影片裏的情節和人物,幾乎都有真實的原型。
比如女主人公彭彭(王西飾)的原型人物,就是一位單親媽媽,她的丈夫犧牲在扶貧前線了。我們去採訪的時候,那位媽媽自己帶着6歲的小男孩,她一直沒跟兒子説爸爸去世的事。
她給我們看她丈夫生前的視頻。他很長時間都沒回過家,走山路走得腿都腫了。生前他還跟老婆留語音,説我回去説什麼也得陪你看場電影,要不然太對不起你了。這時,她的小孩跑過來,採訪馬上暫停。等孩子走後,媽媽哭了,説心裏很難過。
電影中的情節是經過改編的,但是這位單親媽媽怕孩子悲傷,隱瞞丈夫死亡的消息,小孩卻還在歡樂之中,這種狀態給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因為有單親媽媽這條故事主線,所以這部電影我們用的是“外甜內苦”的包裝。“外甜”指的是帶點輕喜劇的色彩,“內苦”就是有一些悲壯的情節在其中。
我寫《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也是這樣,輕喜劇比較容易拉近和觀眾的距離,你要一上來就沉重地板着面孔,可能會有一些問題,而且有點順拐了。
青年影人的成長與敬業
這次我還擔任監製,從開拍到殺青,一天都沒離開。包括做後期的聲效、音樂、剪輯定稿,這些我都參與了,為的就是要讓影片達到理想的效果。
《你是我的一束光》前期拍攝用了40多天,主要拍攝地是在深山裏邊的雲龍縣,距離怒江自治州很近,在瀾滄江邊上。那裏非常險峻,有很多盤山路。
拍攝難度最大的一場戲,就是結尾在不斷上漲的河水中拯救一車的小學生。那段戲是在縣城附近的一個河谷裏拍攝的,因為是實拍,費了很大工夫。
現實中的河道,水量沒有那麼大,我們人工修渠放水,還用到大水箱,什麼辦法都想了。河水上漲的同時,還要有下雨的設備、遮光的設備。因為下雨的時候不能有陽光,最終費盡千辛萬苦才完成了那場驚險的救援戲。
男女主演最後選定袁文康和王西,我覺得是緣分天註定。袁文康在《集結號》中出演時,初出茅廬,但演得非常好。王西和鄧超拍過《銀河補習班》,她表現得也非常好,有飛躍式的進步。
在拍攝時,幾位主演都會提前一天彩排第二天的戲份。以後半段“花海”的戲為例,那是彭彭情感宣泄的重頭戲,表達了她對亡夫的思念。我們提前在賓館裏租了一個會議室,主創指導幾個女演員整個演了一遍,悲傷的情緒頓時起來了。第二天現場拍攝,情感當時就爆發出來,效果非常好。
俞白眉這次也是監製之一,他和我探討劇本上的問題,幫我修飾劇本,從青年人的角度,給了非常有用的建議。鄧超與我是第三次合作了,他的才華和敬業精神投射到角色上,真實又感人。
導演王強是一位青年導演,很有才華。在影片製作過程中,如果我覺得有處理得不太好的地方,會比較坦率地説出來。之後,大家再在一起醖釀討論,討論誰有道理,最後就按照商議的結果來。跟年輕人在一起,我的心態也變得年輕了,收穫很大。
我們常説“電影是遺憾的藝術”。如果説這部影片有遺憾的話,那就是我們對採訪對象的生活體驗還不全面,在雲南待的時間還不夠長,他們的生活裏還有很多精彩的故事。
電影要懂藝術 還要懂市場
我之前擔任編劇的電影,很多都有原著小説。但小説只是給了一個故事,真正改編成電影還要進行大量的資料蒐集和藝術創作。
比如説《集結號》,原著中的抗美援朝只是幾筆帶過,我後來又豐富延展了情節。創作劇本之前,要看大量的資料,包括一線指戰員寫的日記、專門研究戰爭的學者寫的文章,裏邊有非常詳實的資料。
當時我還找了美國和日本對朝鮮戰爭的每個戰役的詳細描述,尤其是日本,日本對朝鮮戰爭發生的每一個大小戰役都有記錄。他們蒐集的各方資料非常詳細,一個連隊發生的戰鬥都有記錄。我看了這些之後,一下就被帶進歷史了,在構思電影人物的時候,人物在腦子裏會特別清晰,真實感特別強。
説起來,張藝謀導演的新片《狙擊手》也是抗美援朝的題材。這部影片我看了,非常不錯,視角很小,但是拍得很有力量。張藝謀的電影始終不變的一點,就是像秦腔似的那種鏗鏘力道。
從事了30多年的編劇工作,我的編劇風格沒有太大的階段性變化。從技巧和手法來説,基本上都是沿着慣性在走,自己原來的生活積累、藝術積累以及自己的人生觀,在創作劇本時都定型了。
唯一的變化是近些年會考慮市場因素,得讓更多的觀眾看到我們的心血之作。寫了半天、拍了半天,沒有人看,就感覺非常不值。要吸引更多的人看,就得提高影片的生動性,找到跟現在電影市場的契合點。
為什麼《長津湖》能大賣?它和以往的主旋律電影有什麼不同?在我看來,最主要的區別在技術層面,技術上的進步跟文化的發展同步。
現在的短視頻奇招百出,觀眾的耐受力也會隨之增高。這就需要平台不斷給觀眾投放刺激性的東西、具有新鮮感的東西。長此以往,短視頻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人們放棄了獨立思考,就越來越麻煩了。稀裏糊塗地跟着亂七八糟的信息跑的人,他們的人生會被消耗掉。
現在國內的電影主要是內循環,也不應排斥向外發展,要把自己的文化產品傳遞出去。但是這不光取決於我們,也取決於別人是否接受你的信息。信息的質量、取向,能不能衝破所有的障礙,直接抵達人心?這個都需要一點一點地去摸索,這也是對所有電影從業者才華的考驗。
來源:北京晚報
劉恆/口述 崔汀/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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