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歌手》,趙雷在唱他那首《三十歲的女人》的時候,有個同事發了條朋友圈説,哎呀不好,他要被罵了。當時很不解,罵點何在?結果,一天以後,微博和自媒體果然展開了對趙雷的討伐,我一看,慷慨陳詞的理由是,這首歌涉嫌歧視大齡未婚女青年。
心中彷彿有一萬個黑人擺出那張問號臉的時候,趕緊去“調查”了一下嫌疑曲目的歌詞,摘抄如下:
她是個30歲/至今還沒有結婚的女人/她笑臉中臉龐/已有幾道波紋/30歲了,光芒和激情已被歲月打磨/是不是一個人的生活比兩個人更快樂/我喜歡30歲女人特有的温柔/我知道/深夜裏的寂寞難以忍受/你説工作中,忙的太久/不覺間已30個年頭/挑剔着、輪換着/你再三選擇……
可能是我比較愚鈍,實在難以看出其中特別不妥之處,這不是一個同樣已經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偶爾發痴,懷念乃至聊騷一下(應該還沒付諸實際,不然也不用在這兒寫歌了)一直渴慕的女人嘛?只不過,那位女神至今單身,原因有很多,可能她更喜歡一個人的生活狀態,可能她工作太忙,作者也説了,還可能她要求比較高,比較挑剔,試過的幾段感情經歷都沒能百分百滿意。男主角夾敍夾議了一番,後來又化用了葉芝那首膾炙人口的詩,表示了對韶華易逝的不痛不癢的感慨。
但,如果非要較真,這兩段歌詞能不能往歧視女性的方向去解讀呢?當然也可以,怎麼解讀是每個人的自由。很有可能,作者借男主角之口,表達的不是對大家的青春都已經逝去的嘆息,而是單方面對那個30歲的女性下警告:是你的青春已逝啦,別再挑啦,找個差不多的(比如自己)就湊合吧!解讀者chuachuachua,腦補勾畫出了一個禿頂、啤酒肚、剔着牙的摳腳大漢,對自強自立自尊自愛的女性品頭論足。這個畫面太有衝擊力了,也非常符合當下社會一種比較流行的自衞反擊式價值觀。再深究一步,批判者的意思還有一層,男主角還是自身太窮困,沒有資格談論女性啊。
有點替趙雷唏噓,人紅真是是非多,也許當年他在後海唱着這首歌還能撥動多少姑娘的心絃呢,如今登上衞星電視全球播送的舞台,他也老了,一番感慨裏本應多了幾分更復雜的命途況味,沒料到卻受到這樣廣泛而深刻的批判。難道世界上就沒有兜兜轉轉尋尋覓覓,最終是自覺自願、高高興興地跟當初的那個小夥子在一起的姑娘了嗎,哪怕是多少年以後倆人像這樣調調情呢?不,那些姑娘們,一定是被男權洗腦荼毒至深!
其實想問,如果歌曲當中描寫的男主角懷念一下30歲但已婚的女性,會被罵什麼?又或者,還是説,女性朋友只要30歲了,男性一律不得以任何形式對其進行談論,否則均當做歧視論處?其實,可能僅可以對其表示欽佩和祝福:願你一輩子走在單身的光明坦途上,獨立而優美,前路遇見的只有更好的自己。
想起前不久剛剛看到一個作者朋友寫回鄉見聞,寫了老家的表嫂結婚索要彩禮的事,本來很擔心他會被批判搞城鄉二元結構的歧視,沒有想到,他反倒是被批判説,這麼描述婚姻一定是在歧視和物化女性!朋友一攤手,説,我只是記述了我生活中的一件真人真事啊。批判者表示,你的選材角度就意味着你的潛意識就是物化女性!
圍觀者也只好替他攤手。
所以説,為了洗脱歧視女性的嫌疑,今後文藝工作者們創作以前,都要先背誦女權宣言才能動筆了嗎?重要的宣言恐怕還得背三遍呢。這不會太無聊了嗎,倒不如去聽治國理政寫進詞的歌。
不過,這套價值觀真的簡單易行,究其結論,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一切男人都是紙老虎,只有口紅和高跟鞋是前行路上的真愛。
其實,寫這篇文章也是無聊,本來,她們講的那些道理放到哪裏也沒錯,但是有那句雞湯,懂得所有的道理卻依然過不好這一生。只好祝福那些動輒就感覺受到了莫大的迫害的女性朋友們,懷揣着滿口袋的道理,還能有“初心”,去過好個人的、鮮活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