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帝王為何“隔代親”:宮廷裏父子常互相猜疑

  導讀:帝王世系大統的嫡長子繼承製,據王國維諸先生考證,源自西周,始作俑者為“制禮作樂”的周公。立長不立賢,以先天的出生定序擯棄後天的人為選擇,嫡長子制自有優勢所在。起碼可以有效地防止繼承人在選賢過程中,統治集團內部的矯裝偽飾、勾心鬥角、拉幫結派、相互傾軋以及由此引發的內耗離心與崩解騷亂,給心懷異志、覷覦國器者以可乘之機。而帝王政治中據鼎秉權者的新舊交替是一姓王權生命中的薄弱環節,如何平穩地、安全地交接政權向來是歷朝統治者的心腹大患。在這種情況下,立長制以先天既定性讓選賢制下有機會者心無異想而安其分守其責,是防範亂自內作的屏障。儘管它也有虛弱的命門,如繼位者少幼時政權的旁落宦官、外戚與母后,但王位繼承人的立嫡制自西周以來至明代基本上無可動搖。

  由少數民族執掌政權的清朝卻是例外。清入關後,在皇位的承繼上別於前朝,採用的是立賢制,即諸皇子均是候選人,擇其賢能者立為皇儲。表面上看來,這頗與現代的人才擇優理念相符,而實際上的中選者只是取決於父皇的合意與否。欣悦於萬人不如取悦於一人,因此諸皇子間競爭激烈之程度可想而知。而有幸承接帝位者,忘形的得意後掩飾不住的是極度扭曲心靈的累累傷痕——可見皇帝們常有的暴戾無常的言行實是大有理由的。同時關於在位者的流言也多有,在宮廷與坊間暗暗播布。例如雍正帝,在他峨峨金鑾殿煌煌寶座的背後,弒父逐弟鳩子的陰影終其一生不散。“傳位於四皇子”還是“傳位十四皇子”,民間流傳的篡詔矯命之説眉目甚細。因為四阿哥胤禎(雍正)不是諸位阿哥中最優秀者,他的承接大統引起了朝野無盡的善意或惡意的揣度。

古代帝王為何“隔代親”:宮廷裏父子常互相猜疑


  於是有一種替雍正辯解的説法流傳:清聖祖康熙帝非常喜愛天資聰慧的孫子弘曆(乾隆),其情殷殷甚於愛諸子。為確保帝位將來某日傳與孫子,四子胤禎父因子貴被確立為皇位承繼者。因此雍正不過是王權承繼的一個過渡。乾隆盛世清室中興,繼位的乾隆帝的確沒有辜負皇爺爺的厚望,成為一代有為名君。乾隆帝一生對祖父的恭敬、崇拜之心也眷眷可表,在登基六十年時,為免於超過康熙祖在位六十一年而顯不敬,便下詔遜位於嘉慶,甘做太上皇。祖孫情濃明明可鑑,民間倫理關係中所謂的祖孫“隔代親”在帝王政治中也有所反映。


  照弗洛伊德理論,子對父的反父情結源於本能,因為生活中的父子關係有時是處於進退無措的境地。在古代的權力場中,父子關係的對抗更是得以放大,宮廷裏父子常是互存警惕之心的。太子勢力坐大,就有逼宮之嫌,是深為父皇忌諱的。這似乎也有理,如唐代“安史之亂”的平定中,太子李亨勢力逐漸壯大,最後徑自稱帝——是為唐肅宗,尊玄宗為太上皇,玄宗黯然失卻帝位。倘若太子懦弱勢微,有時也會面臨廢嫡立庶的危險,如漢高祖劉邦的太子劉盈(惠帝)就有過一段被父皇預以趙王如意替換的危機。後太子採取建議,與劉邦曾徵召而不得的山野隱逸高士“商山四皓”往來甚密,使劉邦顧及到太子在民間的影響力,取消了重立太子之念。權力的絕對誘惑,讓父子之親心生罅隙,使親情異化。歷史上弒父自立者亦不乏其人,如隋煬帝,還有安祿山、史思明不也是被自己的兒子安慶緒、史朝義害了嗎?父子相隔太近,彼此看得太清,在權力交接的漫長等待中,很可能讓人失掉耐心去“搶班”。至於王權政治中的兄弟關係就更不可信了,李世民為了皇位殺兄滅弟的“玄武門之變”,不就是對着自己的手足大加殺戮嗎?趙匡胤、趙匡義兄弟二人協力打下天下,卻不能共享天下,夜裏兄弟共飲,晨則宣告兄駕崩、弟登位,惟餘這夜幕裏的“燭光斧影”給後人留下無盡的猜疑。

  似乎只有這康熙、乾隆祖孫的“隔代親”少了點利害,多了些温情,給了人們些許言説的羨意。當然,類似的帝王政治“隔代親”歷史上也曾有過,但它卻是悲劇。例如,明初,明太祖朱元璋東征西討定鼎天下後,在確定接班人問題上的失策即埋下了動亂隱患。應該説諸位皇子中,四子燕王朱棣征討安邦、威伏四夷對於明朝開國功勞甚大。太子朱標英年早逝。按説,建國之始,諸王子中擇其賢能者以承大統也不為過,嫡長子繼承製歷朝歷代也都有所權變,可太祖元璋不知出於何因,硬要堅持嫡長子繼承製,於是立了朱標之子朱允炆為皇太孫。或許心中的猜疑畏慮讓朱元璋對於兒輩有所防,而祖孫的“隔代親”讓他心有所安,故此舍兒取孫。朱允炆君臨天下,試想燕王怎肯對黃口小兒俯首稱臣?“靖難之役”起,很快南京陷落,建文帝朱允炆穿袈裟、揣度牒,“大地山河一擔挑,四大皆空相”,悽悽惶惶逃離了京都,杳杳渺渺不知所終,叔父終奪了侄子的天下。

古代帝王為何“隔代親”:宮廷裏父子常互相猜疑


  立賢也罷,立嫡也罷,一家之天下的王權政治,政出一人,在上之意總是成為裁量定奪的標準。一駕註定墜崖的馬車,駕車人上上下下的更替變化,挽救不了必然覆亡的命運。興也勃,衰也忽,賢與不肖者,幾次三番的更迭,百姓或得點實惠,或離亂遭殃。然而一姓一朝,生之始,亡之起,既定的軌道,王權的交替,關乎百姓何事?誠如張養浩所言:“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多是帝王政治的實質。權柄的牢牢秉握與穩妥交接是帝王們的念念不釋,這期望卻每每落空。往事猶可鑑,回頭看去,這宮廷裏曾有過的祖孫間一絲温情的亮色,也被塗抹上了一層悽迷的暗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旺,而在萬民之憂樂”,是明末清初思想家黃宗羲在朝代更替之際痛苦思索之後寫在《明夷待訪錄》中的句子,確實道出了社會的實質。可這又怎麼會被王朝時代的君主們理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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