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最近要不要吃粥,突然引發了很多非議。
我想,這其實也就是一個飲食原則問題。
人以胃氣為本,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健康的人胃氣充足而強大,怎麼吃都問題不大;
患病之人,尤其是瘟疫病患者,邪傷胃氣,運化不力,飲食就需要注意了。
如何注意呢?
咱們還是直接看經典中的説法。
中醫瘟疫臨牀的開山之作,明末醫家吳又可的《瘟疫論·論食》中專門有論瘟疫中病人飲食的章節,其中説:
時疫有首尾能食者,此邪不傳胃,切不可絕其飲食,但不宜過食耳。
有愈後數日微渴微熱,不思食者,此微邪在胃,正氣衰弱,強與之,即為食復。
有下後一日,便思食,食之有味,當與之,先與米飲一小杯,加至茶甌,漸進稀粥,不可盡意,飢則再與。
如忽加吞酸,反覺無味,乃胃氣傷也,當停谷一日,胃氣復,復思食也,仍如漸進法。
有愈後十數日,脈靜身涼,表裏俱和,但不思食者,此中氣不蘇,當與粥飲迎之,得谷後即思食覺飢。
久而不思食者,一法以人蔘一錢,煎湯與之,少引胃氣,忽覺思食,便可勿服。
—吳又可《瘟疫論•論食》
我們可以解釋一下:
在瘟疫病中或病後,有人自始至終都能吃得下飯,這是邪氣還沒有傳到腸胃,切不可斷絕其飲食,只是不要吃得過多。
有人病癒幾天後微微有些口渴發熱,不想吃東西,這是稍微有些邪氣在腸胃,正氣衰弱了,如果強行給他吃,飲食過度,病就會復發。
有人瀉下後一天,就開始吃東西,而且吃得津津有味,這應該給他吃,開始給一小杯米湯,吃了沒問題,然後給稍大碗的米湯,漸漸喝些稀粥,不能像吃多少就給多少,一定要等有飢餓感時再給。
如果忽然出現吞酸,反而覺得吃東西沒有胃口,則是傷了胃氣,應該停食穀物一天,等胃氣恢復,再次想吃東西時再給,依然用前面循序漸進的方法。
有人病癒後十幾天,脈象平和,體温正常,體表體內都安好,就是不想吃東西,則是因為脾胃之氣還沒有甦醒,應該先給一些稀粥或米湯,得了穀物的沖和之氣,人就漸漸想吃飯,而且有飢餓感了。
如果很久以來都不想吃東西,還有一個方法,用人蔘一錢,煎湯給他喝,稍微振奮一下胃氣,人就會馬上想吃飯,人蔘也就不要服用了。
情況分得多麼細緻!
遇到什麼情況,就會有什麼方案和方法。
哪怕是吃個粥,都是那樣的循序漸進,這才體現了對病人的精心治療、精心調理啊!
因此,要不要吃粥,什麼時候吃粥,都要根據具體情況。
如果很想吃粥,你偏不給,這就有點不近人情了。
吳又可《瘟疫論•舍病治弊》中還有一個故事,就是講一個有着強烈渴求的病人和一個堅定地堅守原則的醫生之間的故事:
一人感疫,發熱煩渴,思飲冰水。
醫者以為凡病須忌生冷,禁止甚嚴,病者苦索,勿與。
遂致兩目火迸,咽喉焦燥,不時煙焰上騰,晝夜不寐,目中見鬼無數,病劇苦甚,自謂但得冷飲一滴下嚥,雖死無恨。
於是乘隙匍匐竊取井水一盆,置之枕旁,
飲一杯,目頓清亮,
二杯,鬼物潛消,
三杯,咽喉聲出,
四杯,筋骨舒暢,
飲至六杯,不知盞落枕旁,竟爾熟睡,
俄而大汗如雨,衣被濕透,脱然而愈。
—吳又可《瘟疫論•舍病治弊》
翻譯成白話文就是:
有個人,感染了瘟疫,想喝冰水。
醫生認為,任何病都要忌生冷,所以禁得很嚴,病人苦苦索要,都不給。
以至於病人覺得兩眼冒火,咽喉乾燥,感覺有煙火往上竄,白天黑夜都睡不着,眼前見到有很多鬼,病越來越嚴重,越來越痛苦。
病人自己説哪怕喝一滴涼水,死了也不後悔。
於是瞅了個機會爬出去偷了一盆井水,放在枕邊。
喝了一杯,眼睛馬上清亮了;
喝了兩杯,眼前所見的鬼都消失了;
喝了三杯,咽喉裏能發出聲音了;
喝了四杯,筋骨舒暢;
喝到第六杯的時候,不知不覺水杯掉落枕邊,人睡着了。
不一會兒,渾身大汗如雨,衣服被子都濕透了,其病霍然而愈。
你説是醫生對,還是病人對?
有人也許説,那時候的醫生都是中醫哦,這個醫案體現了中醫的頑固不化。
但這個醫生並不能不能代表中醫,吳又可先生將這個醫案記載在《瘟疫論》中,就是為了警醒大家:
中醫是靈活的,時時處處隨機變化,只有庸醫才會死守教條。
所以,你想喝粥就喝點兒,不想喝就別喝。不要聽別人的。
如果是從來沒有喝過牛奶,或者不喜歡喝牛奶,或者一喝牛奶就拉肚子的人,你偏要他喝牛奶,尤其是在病中忽然讓他喝牛奶,那可能就是在給他喝毒藥。
如果是像鍾南山老先生那樣,從小便喝牛奶,長大便離不開牛奶的人,哪怕病到奄奄一息,只要他想喝牛奶,你也還是要給的。
簡單的道理,靈活地處理便是,何必執着於某教授的一句話,爭論不休呢?
不過,古人的書,倒是可以多讀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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