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抑鬱症患者、家屬除了尋求藥物、心理或者物理治療之外,還會不斷地尋找其它辦法,比如近幾年來討論得非常多的“運動療法”。
而在各項運動中,跑步是最常見的。
前萬科副總裁毛大慶就曾公開表示,他通過跑馬拉松戰勝了抑鬱症;原北京科技大學教授曹林也通過跑步,逆轉了重症糖尿病和抑鬱症,並撰寫了《奧森日記》一書,被盛讚為“中國版的《跑步聖經》”。
除了這些名人之外,還有很多其他抑鬱症患者在網上分享跑步對心身帶來的正面影響。有的康復者還組織了跑步團隊,帶領未康復的患者運動,在抑鬱症患者羣體中有不小的影響。這都是非常好的現象。
而且,越來越多臨牀精神科醫生也認可運動療法,叮囑患者可適當鍛鍊,有助於康復。所以,以上種種因素令很多抑鬱症患者、家屬對運動療法抱有較高的期待,認為運動可以治療抑鬱症,甚至有的人説“跑步就可以治好抑鬱症”。
但其實,運動療法雖然有用,但並沒有那麼神奇。而且,並不是所有的抑鬱症患者都適合運動療法,如果不加甄別就套用別人的方法和經驗,很可能適得其反,令病情加重。
以下分析一下運動療法“治療”抑鬱症的原理,以及針對如何正確地運用運動療法提供一些具體化建議。
01
運動對大腦施了什麼“魔法”?
很多人都知道,運動可以使人的大腦分泌內啡肽和大麻素,這是令人愉悦、放鬆的物質,所以,運動使人快樂,能夠幫助抑鬱症患者康復。
但事實上,運動調節情緒的生物學機理、機制並沒那麼簡單。很多學者通過不同的研究角度,發現運動對大腦、身體的影響是多元化的。
目前,相關研究較多的是運動—單胺假説。該假説中認為運動可以提高神經遞質的利用,從而改善患者的情緒。
在英國國家健康與臨牀優化研究院指南中,也將團體運動治療作為輕、中度抑鬱患者的推薦治療方案。研究者認為,在未來抑鬱症患者個體化治療方案的制定中,團體運動治療可能成為治療抑鬱症的新型方案。
從科學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這並不難理解。抑鬱症患者的內心往往自卑、自責,缺乏認同感、歸屬感和成就感。但在團體中運動時,患者不但能享受到運動帶來的愉悦感,還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夥伴,有了歸屬感,得到了他人的理解、關愛、尊重和支持。
尤其是當這個團隊中也有不少抑鬱症患者、康復者時,互相之間沒有歧視,他們更加容易形成內心的聯結,互相成為良好的社會支持體系。康復者還可以現身説法,成為未康復者的希望和榜樣,增加康復的信心。
而且,如果沒有團隊的相互扶持和鼓勵,個人化的運動可能難以堅持,最終放棄,然後帶來極大的挫折感,這反而導致抑鬱症狀加重。
所以,如果我們仔細去分析那些通過跑步改善抑鬱症狀的成功例子,就不難發現,他們的康復和進步其實離不開一幫“跑友”的支持和鼓勵,離不開他們所營造的包容的、温暖的、積極的氛圍。
第二個因素則在於患者在運動時曾有過的極限體驗。
每個人的身體和心理極限都不一樣,因此,這裏所指的“極限體驗”並不僅僅指極限運動中的體驗,而是泛指個體在運動的過程中,人們從感受到不適感逐漸加重,再到慢慢適應、克服,最終達到目標而產生巨大成就感和感悟的過程。
不過,這種積極情緒的極限體驗確實在馬拉松等極限運動中體現得更多,很多通過跑步加快抑鬱症康復的患者都有深刻的極限體驗。
在本文開頭提到的原北京科技大學教授曹林,他通過跑步逆轉了重症糖尿病和抑鬱症,併成為馬拉松的愛好者。他在《奧森日記》中這樣形容馬拉松中的極限體驗:
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跑過馬拉松的人,一種是沒有跑過馬拉松的人;
馬拉松是從地獄到天堂的一段路途,甚至是從死亡走過來的一段經歷;
是痛苦之後決不回頭的努力,是絕望之後堅韌不拔的追求,是在受傷之後不屈不撓的堅持,是在哭喊之後重新積聚的力量,是戰勝死亡的年輕!
自稱“跑步治好了抑鬱症”的原萬科副總裁毛大慶也説:“關於怎麼看待各種人生的問題,跑步都會給你答案,42.195公里裏面,什麼答案都有”。
當然,這裏不是鼓勵所有人都去跑馬拉松。作為極限運動的一種,馬拉松不是誰都合適跑的。但以上這些例子都説明了一個規律:運動中的極限體驗對抑鬱症患者的康復有積極作用。
為什麼?
因為當個體曾面對過身體和心理的極限挑戰,並最終戰勝了它,這不但會帶來極大的成就感,還會令其留下深刻的印象和感受。
當他們以後遇到困境時,往往會自動地把現況與曾經的極限體驗進行對比:心身的極限我都扛過去了,還有什麼能打敗我?
所以,簡單來説,極限體驗類似人們常説的“挫折教育”,運動者在磨練中大大地增強了面對困難的勇氣和信心,塑造出越挫越勇的“高逆商”。
可是如果沒有克服這種極限體驗,那怎麼辦?自信心豈不是又遭到了打擊?
所以這又回到了上面所説的團體運動。要克服極限體驗,同伴的支持非常重要,哪怕一開始失敗了,也可從別人的鼓勵中重獲信心,吸取經驗,再次發起衝擊,這樣一來,最後的成就感也就更強。
其實,極限體驗並不是只能通過運動獲得的。當我們每個人每一次面臨巨大的災難和痛楚時,那就是一個挑戰極限的機會。
2008年,我在處方藥成癮的臨牀診療上有巨大突破,推動了這個社會問題的解決,我接受了央視“走近科學”欄目記者的採訪。
在深入交流中,那位記者瞭解了我的願景和目標,他説:何醫生,你要走的路註定充滿了困難,尤其是來自於業內權威專家的質疑,你就不怕失敗嗎?會不會放棄?
我很淡定地回答: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看我神情那麼輕鬆,非常驚訝,又問:為什麼?
我就跟他講了我的一些個人經歷。我個人認為,一個人此生所面對的最大困難莫過於自幼父母雙亡,而我2歲時,父親去世,10歲,母親又去世,這種痛苦是很多人難以想象的。
但我非常幸運在哥嫂的養育下長大成人,正是這些經歷賦予我一種巨大的精神力量,和自幼遇到的父母雙亡相比,人生中遇到的很多困難根本算不上什麼。
這番話,讓記者非常吃驚,也恍然大悟。
其實,在我看來,個人的人生如此,對於組織,亦是如此。1934年,紅軍經歷的長征對於我們的黨和軍隊而言就是一次極限體驗。
而且,那不但是一場對個人的身體和心理上的極限體驗,也是對於組織的一次極限挑戰,通過這段經歷,迅速地提升了那一代偉大共產黨員的“逆商”,提高了組織的“逆商”,產生了大無畏的革命精神!這對我們的黨能夠領導我們國家披荊斬棘、負重前進是至關重要的!
第三,一定要選擇患者認可的、喜歡的運動,初期不要設立目標。
不少科研發現,不同的運動項目、強度,有氧或無氧運動,它們各自對情緒改善的作用有所不同。很多家長也會問,到底該帶孩子做什麼運動?運動多久?強度多大?
其實,父母並不需要對這些具體的變量顧慮太多,而應儘量選擇患者喜歡的運動項目,這樣患者能堅持下來的可能性才更大,積極的情緒體驗才更強。
運動前不要設立難度、強度或時間等方面的目標,孩子憑感覺去做就行了。只要願意鍛鍊,一定要及時給予肯定,還要引導孩子自我肯定。否則,如果定了目標而無法達到,很容易造成挫敗感,降低運動積極性,甚至加重抑鬱情緒。
第四,個人運動的效果不佳,但也不適宜一開始就尋求團體運動,最好在父母的陪伴下先做好準備。
上面講了團體運動的益處,但對於缺乏運動經驗的抑鬱症患者而言,一開始就加入團體運動是不太現實的。最好在父母的陪同下,先慢慢恢復鍛鍊的習慣,激活身體機能,感受到運動帶來的積極體驗。等到能力和興趣提升了,父母和孩子再尋找合適的運動團體。
第五,尋找運動團體時,最好選擇由抑鬱症康復者組織的、或有較多抑鬱症康復者參與的團隊,這更有利於孩子康復。
就以跑步為例。雖然同樣是團體跑步,但如果團隊中有抑鬱症康復者,這個團隊就具備了其它一般團體不具備的優勢。
大部分抑鬱症青少年患者與同齡人相處時,都非常擔心遭到別人歧視,有巨大的心理壓力,內心敏感,也就更加容易激發人際矛盾,遭受疊加性的心理創傷。
但如果雙方都經歷過抑鬱症,互相之間是沒有歧視的,更能達成彼此之間的理解和尊重。
而且,團體中的抑鬱症康復者能結合自身經歷,有效地為新來者提供具體的、有實際意義的指導,帶領他們更順利地克服早期的困難。而這些康復者也是患者的希望,成功例子就在自己的身邊,這種榜樣的力量是巨大的,能迅速增加康復的信心。
再者,跑步團體中並不只有跑步,還有交談、分享會等活動。很多抑鬱患者在抑鬱發作時,都認為自己是最可悲的人,但通過與其它患者的交流後發現,別人也有同樣的痛楚,甚至別人的經歷比自己更加悲慘。
這就相當於心理治療中的團體治療,更容易幫助患者從心理創傷和抑鬱情緒中走出來。
第六,如果抑鬱症患者通過團體運動,逐漸康復,也不能掉以輕心。
患者通過運動獲益,情緒逐漸恢復平穩,這是值得慶賀的事。但家長一定不要以為孩子就此痊癒了,必須加強自我反省、改變和提升,持之以恆地改善親子關係和家庭關係,防止孩子復發。
而且,還要看孩子是否感覺離不開這個運動團體,如果是,那説明抑鬱症還沒有真正地、徹底地痊癒,自信心和社會功能還要繼續提高,父母也還要繼續努力。
綜上所述,運動療法的確是加快抑鬱症康復的有效手段,但運動、運動,謀定而後“動”,知止而有得。這句古話用在運動療法上也一樣合適:如果希望加快抑鬱症的康復,患者、家屬一定要對疾病的本質和運動療法有理性、客觀、深入的認識,心裏有一定的計劃和路線,最終才能有所收穫!
參考文獻:1、抑鬱症運動干預治療的研究進展,李睿楠等,2019年2、運動抗抑鬱的神經生物學機制綜述,齊紅梅等,2013年3、運動治療抑鬱症的研究進展,穆林等,2019年4、抑鬱症動物模型在運動人體科學中的應用研究進展,韓雨梅等,2017年5、運動與褪黑素抗抑鬱的作用、機制以及聯合策略研究進展,黃卓淳等,2020年6、《奧森日記》,黑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