遴選辦公室發放的法國大學“確認函”
今年，遴選辦公室到浙江台州某校宣講的海報
隨着2017年高考的結束，留學已經成為越來越多高中畢業生的選擇。北京青年報記者近日在校園採訪中發現，一家名為“法國大學中國學生遴選辦公室”的機構近來在全國很多高中校園分外“活躍”，記者從很多直接或者間接的渠道獲悉，該“遴選辦公室” 深入到浙江、山東、四川等各省，以法國大學“校方代表”名義向高三年級開辦各類招生宣講，然而，錯漏百出的法國大學錄取確認函、高額的收費，讓很多同學對這個機構的“前世今生”疑竇叢生。那麼這個機構到底是不是自稱的“校方代表”？招生過程中又隱藏着何種玄機？北青報記者對此展開了調查。
疑問一
考生收到“錄取確認函”
“巴黎”一詞竟拼錯
西南某城市一名高三畢業生小文（化名）今年高考後參加了一場學校組織的“法國大學中國學生遴選辦公室”宣講會，並報了該項目，不久就收到了該辦公室發來的錄取確認函。
小文吃驚地看到，這份確認函上居然把“巴黎”的paris錯拼寫成了pairs。半信半疑的小文隨後又和多位曾經留學法國的人士就此進行了交流，結果發現，這份短短三四行的錄取確認函中竟有多處語法、拼寫錯誤，句法還有時態的錯誤。不僅如此，錄取函中有國外大學標識，卻沒有該校的公章和簽名。
“我一直想出國讀書，高考分數高出了我們省的一本線，本來抱着很大希望報這個辦公室的項目，但是如此一張錯誤百出的函件，讓我完全不相信這個機構竟然會是法方的‘代表’，所以我果斷撤回了這個項目。儘管北京的‘遴選辦公室’工作人員多次來電催，我還是放棄了。”小文説。
疑問二
高額收費
超出市場價近一倍
北青報記者注意到，與小文相類似的學生申請經歷遠非個例。從2014年起便有網帖詢問該遴選辦公室的身份問題，不過其中質疑聲最大的，在於該辦公室的項目收費。
一位正在波爾多大學留學的學生向北青報記者透露，2015年時走的是遴選辦公室的項目。當時遴選辦公室工作人員聲稱算上國內和在法語言學習和預科學費以及日常費用總共30萬人民幣，其中，國外預科支付的學費超出一般市場價近一倍。
據瞭解，這位學生在國內學法語和考TCF、面籤遞交材料就向這個遴選辦公室交了8萬人民幣，在法國又交了將近6萬的預科費用。
“我後來才瞭解到，在國內半年的語言學習3萬塊錢就能搞定，國外預科一般只要3500到4500歐，也就是兩三萬人民幣。這個辦公室高明的地方在於搞得很高大上，一開始有什麼視頻面試。當時太懵懂，哪懂政策，被坑了，後來才醒悟。其實只要有高考成績，可以找別的中介申請好的大學。”
教育部回應
任何國外大學不能
單獨設辦公室招生
針對遴選辦公室的身份合法性問題，北青報記者電話諮詢了教育部國際司涉外監督相關部門。相關人員表示，國外的任何大學不能單獨設立辦公室在華招生，她建議記者向法國高等教育署求證招生政策的細節。面對記者提出的遴選辦公室是否為校方代表的疑問，法國高等教育署的工作人員回應稱，“未曾聽説過這個辦公室，該辦公室也從未向高教署報備告知，應該是一家中介公司吧。你不是第一個來問的，之前就有好多家長向我們諮詢過這事”。
調查
“遴選辦公室”北京辦公地點已經空置一年
為弄清“遴選辦公室”招生的來龍去脈，北青報記者首先通過關鍵詞網絡搜索，發現該機構在國內並無官方網站。而散落在互聯網上的各類信息裏，最多的條目恰是全國各地的高中官方網站和地方教育局網站所掛出的“遴選辦公室”的招生簡章和宣講會的新聞稿。
據網絡公開的信息顯示，四年間，這個遴選辦公室的宣講腳步多次在山東萊州和濟寧、浙江台州、四川、東三省等地高中停留，而在這些學校裏張貼的海報，不乏“校方代表來選拔保送生”、“學費法國政府全額資助”等極為誘人卻又模稜兩可的字眼。
從教育部教育涉外監管信息網上目前公佈的法國高校名單來看，法國的大學包括75所公立大學、17所公立學院及研究機構、203所公立工程師學校、57所私立或工商會創辦的商業管理學校和18所私立新聞、設計等其他專業學校。
“稍微知曉法國錄取政策的人都知道，法國公立大學免學費不僅針對本國生，同時也針對所有的國際留學生。進中學搞宣傳的做法是否合理，我們姑且不談，但拿 ‘保送生法國政府全額資助’當宣傳噱頭，打擦邊球、偷換概念的做法，太荒誕了。”一位此前從事過十來年法國留學諮詢的業內人士對此提出異議。
在今年遴選辦公室招生簡章裏，北青報記者發現，其辦公地址是在北京市海淀區中關村北大街49號北京大學圓明園校區4號樓4108室。
北青報記者近日到北大圓明園校區實地探訪發現，校區內的4號樓目前都處於閒置狀態。大倉庫一樣的平房被粉刷一新，門上的大鐵鎖蒙塵已久，鏽跡斑斑。北青報記者透過玻璃往裏看，能看到內部每個房間約是一間普通教室大小。
北青報記者在附近找到一位工作人員，據他介紹，“之前這裏的確是有一個搞法語培訓的機構，而且當時這一個校區裏只有一個這樣的機構。以前大概有百十號的學生在這裏。去年這裏要搞裝修，所有在這裏辦公的單位都走了。他們至少已經搬走有一年左右了，我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遴選辦公室電話中避談“收費細節”
北青報記者隨後以家長名義向遴選辦公室電話諮詢項目情況，接聽電話的是一位女性工作人員。
該人士表示,今年他們一共有雷恩第一大學、巴黎第五大學、巴黎第七大學、圖爾大學等7所大學的項目可申請，留法本科所有費用打包價格在40萬人民幣，包括國內外的語言學習和預科費用以及各種日常生活費，而這個價格比兩年前漲了十萬。對於北青報記者對該辦公室身份的求證，對方一再表示，遴選辦公室不同於留學中介。
“我們不像中介那樣要收中介費和服務費的，而且只針對國內固定的高中夥伴學校進行招生。”北青報記者隨即追問，“既然不收費，你們是純公益的官方機構嗎？”對方解釋説，遴選辦公室其實是校方代表，不是官方機構，也不是純公益。“我們不收中介費，但國內語言學習要收費的啊，我們有專門的機構培訓，而且法國那邊預科也是要收費的啊。您想要了解的收費和國內語言預科的細節，我們不太方便透露，等到明年春天的申請季開説明會，建議您來現場聽，到時會有每項支出的明細。”隨後便草草掛了電話。
到底是不是巴黎第七大學“校方代表”？
學生要求看法方大學授權書被拒
在調查過程中，北青報記者還發現了另一個引人關注的事件：遴選辦公室發出巴黎七大錄取確認函後，被另一家留學諮詢單位質疑其“偽造文書”。
今年7月2日，新浪微博藍V認證的“巴黎七大EILA預科”在微博上發佈聲明，聲明大意説這個遴選辦公室的項目混淆了法國高等教育署認定的巴黎七大EILA預科項目。
發此微博的金先生接受北青報記者採訪時稱，“我們擁有法國巴黎第七大學校方認證和授權的文件，且法國高等教育署是知情的。我是巴黎七大及EILA預科（一月入學，通過考試後當年9月進入本科專業一年級）中國唯一授權招生的負責人。至於那個遴選辦公室，若別人拿着我們的項目説成是自己的，我們理應站出來辯一辯。”
而自稱是法國巴黎第七大學中國地區招生代表的楊女士7月11日則針對這條微博提出抗議，併發出律師函稱“全部為虛假消息”，要求新浪微博刪除原帖。
受楊女士委託的律師向北青報記者解釋了發函的原委，律師表示自己在接受楊女士委託時看過楊所提供的巴黎七大授權書原件，並對其審核過。“兩家都有巴黎七大的授權，這是我們可以肯定的，涉及同行商業競爭的事情，我也不方便透露。”
北青報記者隨即追問：楊女士既然擁有校方代表授權，但為何會在這次“校方代表”之爭中替遴選辦公室發聲？不明情況的家長又如何去辨認？律師回應道，“他們（楊女士一方）説跟遴選辦公室是合作關係，這個説法楊本人也承認的。”
北青報記者還了解到，此前在遴選辦公室諮詢報名的學生，曾向工作人員提出查看法方大學授權校方代表的官方文件，但當時被工作人員拒絕了，理由是“授權書不能網絡流傳”。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業內知情人士告訴北青報記者，“此次‘校方代表’之爭鬧得沸沸揚揚，是留學圈內部多年無序生長的表現之一。所謂的辦公室很可能是掛靠在擁有法方大學授權的代理機構下的一箇中介，為上家招攬生源。這種手法，在留學中介和培訓學校很常見，算是行業的潛規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