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10月24日)
《人民日報》大地副刊發文
《鄉夜稻香》
——美麗鄉村之三門亭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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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門縣文聯副主席 劉從進)
吃過晚飯,來到下吳村。天剛擦黑,村民們悠閒地坐在村口的亭子裏、溪邊的石凳上,拉家常、説年成——稻子又熟了!
走過門前溪,前面是一片三百多畝的水稻田。田野靜悄悄,夜的薄幕在緩緩拉起。成片的晚稻葉青穗黃,稻葉吹着軟的風,帶着整片田野這邊搖過來,那邊晃過去。成熟的水稻田組成了鄉村美好夜晚的一部分。
稻香是一種什麼樣的香?那是一種清清淡淡、讓人安寧的香。它不是單純的穀粒的香,而是伴着泥土的芬芳、山水的甘洌,包含了莖稈、稻葉、稻花的氣味,帶着陽光的明媚和母乳的馨甜,是土地最深處的味道。
稻香是養育我們的第一縷香。
每年的秋天,我都要在稻田邊睡幾個晚上。現在的田野鋪了水泥路,找一塊乾淨地面把草蓆鋪下,就可以躺下來。身子掩沒在稻浪下,找不見了。夜,淡青色,毛茸茸的,香氣一陣陣瀰漫,浮動在身體的周圍。此刻不只是鼻子,整個身體都浸着蓬鬆的稻香。攬過田邊一串沉甸甸的稻穗,細細數着那帶芒的稻粒。正值穀粒灌漿期,彷彿能感受到它在手掌中帶着呼吸般突突地膨大。
夜的最外層是湫水山上貓頭鷹的叫聲,咕哇咕哇的。稻田裏,偶爾蟲鳴,一切顯得那麼的寂靜和幽深。這樣安詳地躺着,似睡非睡。風縷縷飄香,摩挲得稻穗沙沙響。
我正靜靜地將這田野欣賞,忽見前面的豇豆架下鑽出一星瑩亮的光,照着一片稻田,又照向田邊的水溝。光亮晃到我的身上,又收回了。
我走過去,原來是一位老農戴着頭燈在水溝裏撈小魚。他為自己的頭燈照到我而有點過意不去,説:我來放田水的,順便撈幾條小魚給孫子看看。孫子在城裏,沒見過稻田裏的小魚。我心頭生出柔軟,鄉下的爺爺多貼心啊!但我猜,他也是順便來田裏聞稻香、看稻熟的。在水稻快成熟時,經常有老農站在田頭端詳。秋天裏,鄉村的時間全藏在一片稻田裏秘不示人。
我也拿手機的光亮照着身邊的水溝。溝水清淺,能見到底下褐黃色的軟泥。驀地,我發現了水溝裏豐富的生活。那裏有好幾種小魚,細細長長的;還有泥鰍、龍蝦和田螺,在水裏悠遊、懸停或爬行、匍匐。見有光亮照來,扭身鑽到泥裏,攪起一團渾水,如同放出陣陣煙霧,把自己藏起來,藏在哪裏連自己都不知道了。不知何時起,稻田的環境又這麼好了。一下子想起兒時沿着稻田赤腳追蜻蜓的往事。
鄉村的大地上,總有一片稻田供陽光的影子跳舞,給南風唱山歌,讓小魚嬉戲,讓河流納涼,給秋蟲歇夜,令離人思念。
我出身農家,上的是農校。剛工作那會兒,天天跟水稻打交道,在田頭穿梭,看水稻長勢,調查病蟲害發生情況,收割前還要數稻穗、估產量。我最喜歡的是咬着稻粒檢查它的成熟度,新鮮的稻粒裏有乳汁的香。
從鄉村走來的人,記憶總是停留在少年的田壟上,停在那一縷稻香上。到現在,每年的秋天,我總有那麼幾天待在稻田邊。早些年還喜歡在鄉間徒步,總是坐在田壟上一邊看水稻生長一邊吃午飯,聞着阡陌那邊飄過來的炊煙。
夜不停地篩下來,天涼了。忍不住又用手機的光去照這水稻,發現稻子的劍葉上滲出了細細的水珠,晶瑩地閃動着珍珠似的光,探頭探腦,像守望的哨兵。它們值班來了,讓這稻穀放心安睡。
這是一片比秋天還要大的稻田,飄着一縷比泥土還要香的稻香。稻香飄過溪,瀰漫在靜謐的村莊上空,煨熟了一村的睡眠。
文稿:劉從進
編輯:秦旦娟
責編:毛映雪
監製:祁興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