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遊戲行業，有這樣一位創業者，他率真、直言快語，他告訴我們遊戲行業不談抄襲，指責加班是特定時期的悖論，談論每個行業都有兢兢業業的“好人”和急功近利的“惡人”，看透困難對創業者而言是種常態，在自己熱愛的遊戲“土地”上，揮淚灑血，發光發熱。《新程序員004》帶你走進邢山虎的創業人生。
作者 | 田瑋靖 出品 | 《新程序員》編輯部“在哪個城市都沒有歸宿感，就像流浪一樣……”
他1974年出生于山東威海，5歲隨父母工作調動到山西太原，上大學獨自來到北京，此後十多年便在京生活。期間在《北京青年報》等報社做過記者，因正義不得伸張而離開行業，在金山網絡做過市場，因無緣做遊戲而進國研（國務院研究中心），又因體制原因，彼時在他看來最好的網絡遊戲《科洛斯》得不到更好的發展，無奈離職。從此，他開啓了幾乎三年成立一家公司的創業生涯，先後創立歡樂時代、泥巴灘、麒麟遊戲、樂動卓越、代碼乾坤，《新龍族》《成吉思汗》《我叫MT Online》等遊戲的成功運營，使他聲名大噪。
多次創業，因為興趣使然，因為要給兄弟們一個交代，因為要做更大的事。工作中，他還到廣東、四川等地生活過半年，如今人在美國，將工作重心轉向全新行業——被預測為未來時代的元宇宙。
這個人就是“説不得大師”邢山虎。早期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他稱自己為“流浪者”，到哪都沒有家的感覺，説出了文章開頭那句話。或許正因為流浪者熱愛自由、勇於開拓的個性，邢山虎“不自由毋寧死”，一直在追求、探索自己熱愛的事業。
邢山虎，筆名説不得大師，連續創業者，《傭兵天下》作者，曾被評為2016年度中國遊戲產業十大影響力人物。
身處元宇宙前期
《新程序員》：聽説你已經入局了元宇宙？
邢山虎：是的，最近四、五年在做一個類似於元宇宙的項目——《重啓世界》，我們想慢慢把它做大，也考慮納入NFT（非同質化代幣）的內容。我們相當於提供一個平台，讓用户在平台上隨意創造，但這種創造會被限於我們設定的方向，如遊戲方向、動漫方向。
《新程序員》：電影《頭號玩家》的效果，是元宇宙成熟之後的場景嗎？
邢山虎：我覺得不全是。其實，我們今天已經處於元宇宙前期了。為什麼這麼説？假設我們一天睡覺8小時，吃飯2小時，這10個小時是排他的，不能做其他事情，那麼還剩14個小時。其中，可能有8小時、10小時甚至14小時都基於手機端或PC端活在互聯網中。可能我們的肉體還在辦公室坐着，精神已經在互聯網暢遊，我們獲得的信息也全部來自於互聯網。
所謂的元宇宙是什麼？是精神平移到了另一個宇宙，而如今絕大部分年輕人已經身處元宇宙。如果一定要用VR等設備在眼前呈現虛擬形象才叫元宇宙，就太教條了。這樣的場景也很快會被其他方式替代。類似VR或埃隆·馬斯克（Elon Reeve Musk）的腦機接口計劃，都只是為了現實世界的人能夠在虛擬世界中更有沉浸感。因此，越來越多企業希望將元宇宙數字化得更徹底一些，讓大家在互聯網中能夠更加沉浸式地溝通、娛樂。我認為這才是終極目標，讓思維進入互聯網。
《新程序員》：元宇宙目前看來尚不成熟，你們有沒有遇到什麼技術阻礙？
邢山虎：首先，我覺得大眾可能低估了人類近三十年科技進步的慣性，元宇宙時代的到來比想象中要快。科技的爆發，基本以每十年一個門檻往前走，比如，2010~2020年是移動互聯網時代；再上一個十年是互聯網時代；再往前，是軟件時代；繼續往前，是小型機的時代。
今年是2022年，理論上我們應該一隻腳踩到下一個時代。下一個時代是什麼？元宇宙是不是其中一個備選？不知道。但我認為，不能説萬物皆有可能，元宇宙起碼是其中一個必選項。因此，元宇宙時代大概率會加速到來。
其次，做元宇宙項目的技術挑戰還是蠻大的。因為我們做的是3D物理引擎，簡單來講，我們為遊戲世界中的每一個事物都賦予了物理屬性。例如，遊戲人物手中的杯子一撒手就會摔落，落地的一瞬間，我們會判定杯子是玻璃材質、陶瓷材質、還是鋼鐵材質，以及地面的撞擊力是否足以讓杯子碎掉，或只是癟掉。如果杯子破碎，依據杯子的物理屬性不同，碎成不同的樣子，就如玻璃杯的碎片會比陶瓷杯多一些。
這種效果意味着強算力需求，而我們目前的算力水平大概和十年前相當。十年前，一台服務器能支持500人，如今，一個3D物理引擎也只能支持500人。我認為一是產品優化的問題，二是算法邏輯的問題，三是算力差確實存在。
《新程序員》：你預期這個項目成熟之後是什麼樣子？
邢山虎：我希望它是一個巨大的平台，每個人在平台上都有一套人物畫像系統，系統知道用户是誰、用户喜歡什麼樣的內容，並且把用户感興趣的內容推送給他，如視頻、遊戲、購物。由於3D物理引擎的作用，用户會感受到這是一個非常逼真的世界，如果同時使用VR等智能設備，他走路、拿物品都會有勞累感或負重感。人們沉迷其中，並且會有人説“我在這待着挺好的，為什麼要回現實世界”。
《新程序員》：實現這樣的預期還需要哪些技術支撐？
邢山虎：一方面，需要持續提升算力和完善3D物理引擎，預計還需要幾年時間。目前已經能在手機端運行，但效果遠遠不夠。另一方面，需要持續提升硬件支撐能力，硬件為主、軟件為輔。
指責加班就是悖論
《新程序員》：據説在樂動卓越，每週都要給全公司員工的工作時長做績效評定，一週內每天從早九點半工作到下午六點半的評級是C，被評C的員工會被抽調到其他工作更繁忙、加班更多的部門去。
邢山虎：早期是這樣，那時行業內卷太嚴重了。樂動卓越剛成立時，中國的遊戲公司只有100家左右，到我們做在線遊戲，這個數字變成了3000家，隨後國內出現了4萬多家遊戲公司。這個數字一直在攀升，結果是企業快速產出，速度慢的企業就會落後。而我們採用項目制，項目做得好，員工能拿到很高的薪水，年薪百萬不成問題。反之，企業存活都難。
我曾經聽過一個故事，在我看來蠻殘忍的。如今微信坐擁20多億用户，而中國最早的即時通訊軟件是小米科技的米聊。米聊初成時，微信開始研發，雙方都希望儘可能快地成熟、面世、搶佔市場。每天凌晨三點，微信的兄弟給身在米聊的同行發消息説“我下班了”，開始時還互相發，後來米聊的兄弟扛不住，就睡覺了。幾個月後，微信橫空出世，米聊的用户從百萬減少至十萬，直到米聊從大眾視野中消失。
其實，有些時候加班是迫不得已的。人們指責加班、內卷，但不妨想想中國過去二十年的發展。2001年，我還在金山網絡，有一次雷軍（小米科技創始人）去印度出差回來後，跟我們聊印度。他説，印度的互聯網行業有大量藍領工程師，四、五十歲還在寫代碼，而且是全棧。金山也算得上中國軟件行業的旗手，但當時我們和印度公司差距顯著，那時印度是全球最大的軟件外包基地。如今再看，印度和中國的互聯網行業差距已經大到中國躺下來等印度追五年，印度都追不上。
為什麼在過去二十年裏，中國原本是互聯網較落後的國家，如今技術發展堪比美國？如果我們每天早上九點上班，下午六點下班，能追上別人嗎？
在過去二十年，中國互聯網行業的每一個人都在玩命付出，因此才超越了別國。不光是互聯網行業，包括家電行業、製造行業……哪一個崛起的行業不是這麼做出來的？
這時再回過頭質問“為什麼要加班？不應該這麼做！”我認為這是一個悖論，特定時期的悖論，早晚會被澄清。我們應該珍惜這代人或上代人的付出給中國帶來的機會，千萬不能“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
《新程序員》：現在還是這樣的管理方式嗎？
邢山虎：現在還是很忙，只是沒有當時那麼忙了。但我覺得，我們能看到周邊國家如越南、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等，他們在高速成長，如今我們棄之如弊履的東西，或許在未來會讓我們後悔。就像美國一樣，我曾看到上世紀早期的美國工人幹活的照片，我無法相信如今的美國，當年也是這麼玩命嗎？
我印象很深，照片中。一批工人在建造帝國大廈，彼時是全球最高樓（381米）。工人沒有安全帶，坐在半空的鋼鐵上，將建築材料推上去，人隨時可能掉下來，生命危險係數遠遠大於今天。我還看過一段修理飛機的真實錄像，那時還是木材飛機，一架飛機在飛行過程中突然掉了一隻輪子，導致飛機無法降落。一個美國姑娘扛着輪胎，當飛機迎面飛來時，她衝上去抓住飛機，爬上機身，胳膊夾着機翼給飛行中的飛機裝輪胎，最後飛機安全着陸。這種事情大概只有在那個時代的美國發生過。
美國高速成長的原因是什麼？恰恰是有一代美國人極其拼搏，成就了美國的輝煌。我認為中國也一樣，一定有幾代人極其努力、積極付出，成就後代的輝煌。當輪到我們這代人的時候，我們能躺贏嗎？終有一天人們會重新看待歷史，看待這些事。
《新程序員》：你們現在招聘開發人員，會更看重抗壓能力，還是品質和能力？
邢山虎：主要看重專業能力、編程能力，因為這個行業是Know-How的行業，對於候選人來説，Know-How相當於能力和經驗，和態度的關係不大。
創業者選擇大於努力
《新程序員》：近些年你基本每三年創立一家公司，之前的心態和目標跟現在有不同嗎？
邢山虎：沒有大不同，我們做事情都有一顆初心，往往是自己覺得有趣，在此基礎上做一件好玩的事情，希望它能在全世界站到靠前的位置。
《新程序員》：好玩和成就感？
邢山虎：對，做不同的事情，心態是一致的，只是事情有所變化。
《新程序員》：你會看重公司上市嗎？
邢山虎：當然了，如果能上市的話，就説明獲得了一次成功，被資本認同、被用户認同，這很重要。
《新程序員》：我記得在2013年的一次採訪中，你説過不以上市為目標，踏踏實實服務好玩家才是最重要的。
邢山虎：現在看來，不上市的話，獲取資本比較費勁。還是希望能有機會上市，有利於打開融資通道。
《新程序員》：會不會有些人掙一筆快錢就離開了，不在乎是否做一款口碑好的遊戲產品。
邢山虎：每個行業都是一樣的，都有趨於嚴謹、正義的人，也有急功近利的人。例如教師、醫護行業，前者應該桃李滿天下，後者應該治病救人，但所有老師和醫生都“好”嗎？也不是。
《新程序員》：這幾次創業有沒有最難熬的時候？
邢山虎：做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失敗，或者不順暢，這時最痛苦，而且自己沒有信心了，員工也會各種吐槽。坦白講，你看得越遠就想得越多，類似不被認同的情況就越多。員工離開或合夥人放棄我都遇到過，但我認為都是正常的。每次都要想明白，困難可能就是一種常態。
《新程序員》：那你呢，有沒有想過放棄？
邢山虎：這不是我這種性格的人會做出來的事，只要有一線生機，我都願意迎難而上。
《新程序員》：你之前説做遊戲有成功概率，這個成功概率大致是多少？
邢山虎：國內的遊戲公司大概有4萬個，假設一年推出一款產品，就有4萬款產品，能有幾款產品活下來？100~200款。
如今中國的遊戲已經滿天飛了，打開手機遊戲排行榜，前百名至少有30%是中國做的。雖然沒有像《魔獸世界》這種被廣泛認可的PC遊戲，但也做了許多好玩的網頁遊戲。不是做不出來PC遊戲，而是時代變了。
《新程序員》：如今許多人對中國遊戲的認知仍然是缺乏創新，鮮有自己的IP。
邢山虎：在遊戲行業其實不能這麼説這件事，因為幾乎所有的遊戲都是這麼過來的。
例如知名的《魔獸爭霸》，它不是第一個做RTS（即時戰略）的遊戲，《沙丘2》才是；再例如《魔獸世界》是暴雪的原創嗎？也不是，前有《創世紀》；再例如《英雄聯盟》，原身是《DotA》。這是抄襲嗎？很難説明白。我認為遊戲的玩法不應該受到保護，一旦保護起來了，同類玩法或同類內容的遊戲都不允許做了。而專利可以被保護，不能使用同樣的方法或技術，可以用其他方法去實現。因此對於中國遊戲領域的抄襲論，我不認同，全世界的遊戲都是這樣成長起來的。如果真的是抄襲行為，那麼法律會判定並遏制這種行為。
此前《我叫MT Online》風靡一時，國內有1億多用户，當時也有無數公司參考這款遊戲，我從來沒對任何公司發起訴訟。水是我蹚的，只要不抄我的代碼、不抄我的美術、不用我的IP，那他自己去做就好了。
《新程序員》：你認為怎麼才能做一款被大家認可和追捧的產品？
邢山虎：首先，知道大家需要什麼，這個需求應該是真需求，而不是偽需求。可以多嘗試，判定真正的市場需求。一個典型的案例是大寶SOD蜜，最初是給小夥子擦臉的，後來發現很多女孩子買回去抹腳。如果這款產品只認準男性客户，不換市場，那它也不會成功。
其次，找對方向後，在做事的過程中發現自己的特點，儘量避免和別人太相似。我們總説暴雪很厲害，要學習暴雪的精神。你可以做個好遊戲，但想超越暴雪，你基本會失敗。因為暴雪太厲害了，抄襲它的遊戲會讓你走上絕路。
《新程序員》：在你這麼多的創業經歷中，有沒有一些經驗可以給到其他創業者？
邢山虎：一定要選對方向，選擇永遠大於努力，而且遠遠大於努力。選對方向，人、財都會到來。成敗與誰做有關係，但關係不大，而是取決於做什麼方向，什麼時候做。
《新程序員》：你覺得熱愛重要嗎？因為你一直想做遊戲，所以在這個領域發光發熱。
邢山虎：熱愛和成功有關係，但不是最直接、最必然的關係。而且有時候你熱愛的事情未必能成功，或者它未必是件大事。比如，我特別喜歡寵物，也養過寵物，寵物有了下一代，還會有人來買。你説我是不是對寵物很熱愛，當然是，多虧我在這條路上沒有成功，否則我現在就是個成功的貓販子或狗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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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程序員001-004》全面上市，對話世界級大師，報道中國IT行業創新創造
